汪以安那句極度危險的耳語，如同帶著火星的羽毛，輕輕掃過沈素心的耳廓，讓她渾身都激起了一陣細(xì)密的戰(zhàn)栗。

他的問題，像一把鑰匙，直直地插進(jìn)了她心中那把最沉重、最黑暗的鎖。

告訴他嗎？

將自己最大的秘密，最大的軟肋，那個足以讓她萬劫不復(fù)的、關(guān)于父親冤案的一切，全都告訴眼前這個男人嗎？

他剛剛才為她擋了一刀，甚至對她說了“喜歡”。

可這些，足以成為她賭上身家性命的籌碼嗎？

沈素心的內(nèi)心，在這一刻，經(jīng)歷著天人交戰(zhàn)。理智告訴她，秘密，永遠(yuǎn)是爛在自己肚子里最安全。可情感上，看著他那雙在燭光下真誠又帶著探究的眼睛，感受著他背后那道為她而留的、觸目驚心的傷口，她發(fā)現(xiàn)，自己心中那道冰冷的防線，已經(jīng)悄然融化。

她決定，賭一把。

賭這個男人的真心，也賭自己看人的眼光。

她深吸一口氣，扶著他在軟榻上坐好，然后，從袖中拿出了那封已經(jīng)帶著她體溫的、泛黃的密信。

她沒有說話，只是將信，遞到了汪以安的面前。

汪以安接過信，借著燭光，一目十行地掃過。當(dāng)他看到信末那個詭異的印章時，他那雙精明的眸子里，也閃過了一絲困惑。

“三年前，我爹，就是被一份蓋著同樣印章的假賬，給送進(jìn)大牢的。”

沈素心的聲音，平靜得可怕。

她用最簡潔、最冷靜的語言，將父親的冤案、那個神秘的印章、她在二叔遺物中的驚人發(fā)現(xiàn)、以及她對陳家所有的懷疑和推斷，毫無保留地，全盤托出。

當(dāng)她說完最后一個字，密室里，陷入了長久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汪以安沒有立刻說話。

他只是靜靜地看著沈素心，看著她那雙故作平靜，卻在眼底深處，燃燒著滔天恨意的眸子。

他終于明白，為何這個女子身上，總帶著一股與她年齡不符的、深入骨髓的清冷和決絕。也終于明白，她為何如此渴望權(quán)力，為何對金錢有著近乎偏執(zhí)的掌控欲。

因?yàn)樵谀侨崛醯纳碥|之下，背負(fù)的是如山一般沉重的血海深仇！

許久之后，汪以安忽然笑了。

那笑容，不帶半分嘲諷，反而帶著一種豁然開朗的釋然，和一絲……同仇敵愾的快意。

“我道是誰，原來，是我們共同的‘老朋友’啊。”

沈素心猛地抬頭，不解地看著他。

汪以安將那封密信放到桌上，聲音變得冰冷而銳利：“素心，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我們汪家，這幾年在生意上，處處受到打壓，尤其是在開拓京城商路時，總有一股看不見的力量在背后使絆子。我查了很久，才查到，這股力量，就來自京城的戶部。”

他看著沈素心，一字一句地說道：

“而那個處處針對我們汪家的戶部高官，如今看來，就是陷害你父親的那個幕后黑手！”

“我們，要對付的，是同一群人！”

一句話，如同一道驚雷，在沈素心心中炸響！

她原以為，拉他下水，是求他幫忙，是欠他一份天大的人情。

卻沒想到，他們的目標(biāo)，竟在冥冥之中，早已完美統(tǒng)一！

過去的“主仆”關(guān)系，在這一刻，徹底升華、碾碎、重組！

汪以安掙扎著從軟榻上站起，走到書房另一頭，竟拿出了一張巨大的、詳細(xì)無比的揚(yáng)州城地圖，鋪在了桌案上。

“過來。”他對著沈素心招了招手。

沈素心走上前，與他并肩站在地圖前。

這一次，他們看的，不再是賬本，而是揚(yáng)州的商業(yè)命脈，是敵人的江山版圖！

“陳家如今在揚(yáng)州，有二十三家店鋪，其中，綢緞莊七家，米鋪五家，茶行四家……”汪以安的手指，在地圖上緩緩劃過，如同一位指點(diǎn)江山的大將軍，“他們的根基，就是這七家綢緞莊。只要打掉這里，陳家，就等于斷了脊梁骨。”

沈素心看著他，心中那股因背負(fù)血海深仇而產(chǎn)生的、沉重的孤獨(dú)感，在這一刻，竟奇跡般地消散了許多。

原來，這條復(fù)仇之路，她不是一個人在走。

汪以安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情緒變化，他轉(zhuǎn)過頭，不再看地圖，而是深深地看著她的眼睛。

他鄭重?zé)o比地，許下了那個足以改變兩人一生的承諾。

“素心，”他的聲音，帶著一絲傷后特有的沙啞，卻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力量，“你之前問我，為何幫你。我現(xiàn)在可以告訴你。”

“因?yàn)椋悴攀俏彝艏遥钪靛X的資產(chǎn)。”

“從今往后，你的仇，我?guī)湍銏蟆Ｄ愕脑規(guī)湍闵臁！?

他伸出手，在地圖上，重重地按在了陳家那片密密麻麻的產(chǎn)業(yè)上，嘴角勾起一抹屬于“笑面虎”的、殘酷的弧度。

“這陳家，我們就聯(lián)手，把它，生吞活剝！”

一股滾燙的熱流，涌上沈素心的眼眶，又被她生生逼了回去。

她重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復(fù)仇的火焰，在她眼中熊熊燃燒，將所有的軟弱和遲疑，盡數(shù)燒成了灰燼！

她的目光，重新落回地圖上，瞬間，便恢復(fù)了那個“人形算盤”該有的、極致的冷靜和精準(zhǔn)。

她的手指，指向了地圖上，陳家那七家綢緞莊中，位置最好、規(guī)模最大的那一間——“錦繡閣”。

“商戰(zhàn)的第一步，永遠(yuǎn)是信息戰(zhàn)。”她的聲音，冰冷而鋒利，“在動手之前，我要把整個陳家，變成一個千瘡百孔的篩子，讓他們所有的秘密，在我們面前，都無所遁形。”

“而要做到這一點(diǎn)，”她抬起頭，與汪以安四目相對，“我們，需要一把能精準(zhǔn)地、狠狠地，插進(jìn)他們心臟的釘子。”

空氣中，仿佛有無形的火花在碰撞。這一刻，他們不再是主仆，也不是剛剛互訴心腸的男女，而是兩頭嗅到了同樣獵物氣息的、最頂級的獵手。一個眼神的交匯，已經(jīng)勝過千言萬語。汪以安的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笑意。

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都落在了“錦繡閣”那位據(jù)說野心勃勃、卻始終被陳家自己人壓制著、懷才不遇的“王牌掌柜”的資料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