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又熱情地交談了片刻。

索爾·戈德曼始終沒有提及任何具體的“考驗”任務，這讓黃彥青心中不免泛起一絲疑慮。

直到他下意識地將意識沉入腦海，赫然發現那個【猶太財團的橄欖枝】任務狀態，竟已悄然變成了“已完成”。

“嗯？”黃彥青微微一怔，心頭疑云更濃。

查爾斯·范德比爾特那樁“清除杜邦目標”的史詩級任務，可是讓他親身經歷了一場九死一生的血腥暗殺，才勉強完成。

而眼前這個任務，僅僅是他口頭應承了索爾的合作邀請，甚至連具體要做什么都還不清楚……這就完成了？

未免太過輕易，甚至透著點詭異。

仿佛感知到了他意識中的困惑，那個除了發布任務外鮮少主動出聲的系統，竟破天荒地給出了解釋：

【判定依據：目標人物索爾·戈德曼對宿主好感度已穩固超過80點閾值。基于此信任層級，合作基礎已達成，無需額外考驗任務驗證忠誠度與能力。】

【注：因無實質任務執行過程，任務最終評價降級為：B級。】

原來如此！

黃彥青心中瞬間雪亮，一絲慶幸油然而生。

這B級評價雖然不高，但幾乎是白撿的獎勵，還要什么自行車？

心思流轉間，他才猛地記起今日想要去市政廳的初衷。

他迅速整理好思緒，語氣懇切地開口：

“戈德曼先生，您了解我們安境堂，我們一直在竭盡所能，資助唐人街社區內那些真正困苦的居民。但……最近出現了一些棘手的問題?！?

他頓了頓，眉頭微蹙，“比如，外街區的人會闖入我們資助的發放點搶奪物資，甚至傷害我們的工作人員。我這人心善……見不得這些事。所以，我在想……”

他斟酌著詞句，目光坦然地看向索爾：“能否由我們安境堂牽頭，成立一個正式的商會？

通過投資一些實業，比如運輸、建筑或者小型工廠，為這些……包括那些來自其他混亂街區的、走投無路的人，提供一份正經的工作？

這或許，也算是我們安境堂為社會安定盡一份心力，減輕政府的負擔。”

索爾·戈德曼臉上的笑容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混合了審視與無奈的神色。

他輕輕推了推金絲眼鏡，鏡片后的目光復雜，緩緩搖頭：“黃，你很聰明，但在這件事上，你或許聰明反被聰明誤?！?

他的聲音低沉下來，帶著一絲少見的直白，“我看得很清楚，你做的一切，無論包裝得多么光鮮亮麗——社區基金、互助會、甚至現在這個商會——最終指向的都是同一個目標：提升你們華人群體在美國的地位和話語權?！?

他身體向后靠進沙發，語氣犀利：“然而，正是你們這種根深蒂固的族群凝聚力，這種對遙遠母國的潛在認同感，讓美國社會感到不安，甚至恐懼。

你知道嗎？你們太難被同化了！即便是你，一個在美國出生長大的年輕人，擁有美國國籍的人，思維里依舊盤踞著對那個古老東方的眷戀。

這不是個別現象。這種疏離感，這種普遍性，讓美國怎么去信任你們？你的母國給予不了你任何幫助，只會拖累你。”

索爾的目光緊緊鎖住黃彥青：“如果你愿意放下這些，黃，就做一個純粹的……美國人。

無論是繼續經營你那些灰色地帶的生意，還是轉型做純粹的商人，只要你表現得心一心只為美國的繁榮和安全效力，你一樣能得到我們這個圈子的認可，甚至獲得你想要的財富和地位。

為什么要執著于做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情？這只會讓你和你的人，在這個國家的上升道路上，布滿荊棘！而且那個或許曾經強大，但如今弱小的可憐的母國真那么重要么？”

黃彥青如遭雷擊，整個人瞬間僵住。

他捫心自問：索爾說的……有道理。

如果只圖自身富貴榮華，以他現在搭上范德比爾特和戈德曼這兩條線的前景，加上系統的輔助，確實可以活得非常滋潤。

何必去做這種費力不討好的事情呢？

但——

他不是這個時代土生土長的黃彥青！

他是從未來穿越而來的靈魂！

前世，他是一個孤兒，是吃著國家福利院的飯長大的，是靠著無息助學貸款和各類國家獎學金完成學業的。

那份對祖國的認同與熱愛，早已刻進了骨血，融入了靈魂。

即便現在頂著一張“美國華人”的皮囊，他的內核，依舊是一個中國人！

一股深沉的、無法割舍的情感在胸中激蕩。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那份沉甸甸的信念凝聚起來。

眼神中的迷茫瞬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磐石般的堅定：“戈德曼先生，”

他的聲音低沉而有力，“您說的沒錯。如果只考慮我個人，您的建議無疑是最優解?！?

他話鋒一轉，目光灼灼如星火：“但是，我們中國有句古訓：‘窮則獨善其身，達則兼濟天下?！也⒎怯惺裁床磺袑嶋H的野心。

我的訴求，很簡單——我只希望生活在這片土地上的每一個華人同胞，不再被視為低人一等的‘三等公民’！這要求，過分嗎？”

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強烈的悲憤與詰問：“而美國，這個我們出生或生活于此的地方，真的把我們當成了‘自己人’嗎？無處不在的歧視，連一份體面的工作都吝于給予！

哪怕是我這個土生土長的美國公民，想要創辦一家合法的公司，都屢屢碰壁，被人用輕蔑的‘NO’擋在門外！戈德曼先生，這對我們公平嗎？”

黃彥青的目光如炬，直視著索爾·戈德曼的雙眼：“請問您，如果看到您的同胞，僅僅因為他們的身份就遭受無端的欺辱、踐踏尊嚴，您能無動于衷嗎？我想，您不能！”

這番發自肺腑、擲地有聲的宣言，讓整個房間陷入了長久的寂靜。

壁爐的火光在索爾·戈德曼的金絲眼鏡上跳躍。

終于，索爾緩緩吐出一口氣，臉上浮現出一種混合著敬佩和無奈的復雜笑容。

他罕見地沒有立刻回應，而是拿起酒瓶，親自為黃彥青和自己都倒了一杯威士忌。

琥珀色的液體在杯中輕輕晃動。

“黃……”索爾端起酒杯，聲音低沉而鄭重，“你說服了我。不是被你的言辭技巧，而是被這份……或許在旁人看來愚蠢，卻重逾千鈞的擔當?！?

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做出一個重大的決定：“好，我可以幫你。至少，我會盡全力在議會、在我們背后的圈子里為你們華人發聲，推動在紐約州范圍內，立法保障你們獲得公平就業、公平營商的權利，不再僅僅因為膚色就被拒之門外?！?

索爾的目光變得極其銳利，帶著政商人士特有的精明與務實：“但是，黃，政治不是請客吃飯。推動這樣的變革，需要撬動巨大的力量。這力量……需要用資源來交換。”

他將酒杯輕輕放在桌上，直視著黃彥青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說道：

“這需要錢。很多……很多……的錢?！?

黃彥青眼睛倏然亮起，帶著一絲探詢：“大概多少？”

索爾·戈德曼緩緩伸出五根手指，指節分明。

黃彥青的眉頭立刻鎖緊，心中暗罵這老家伙心是真黑，明明好感度都80以上了還這么狠。

他試探著開口，聲音里帶著點難以置信的意味：“五百萬？”

索爾搖了搖頭，嘴角噙著一絲高深莫測的微笑，吐出兩個字：“五千?！?

黃彥青的眼睛瞬間瞪圓，差點一句粗口就罵出來！

他強行壓下喉頭的沖動，只覺得一股血氣直沖腦門。

五千萬？

這老登怕是失心瘋了吧？

索爾·戈德曼看著黃彥青瞬間變幻的臉色，不由得輕笑出聲：“黃，別覺得多。你要明白，推動這些，每一步都需要真金白銀鋪路。

那些議員老爺們的支持票，可都是用錢喂出來的。況且，五千萬看似龐大，”

他頓了頓，眼中精光閃爍，“但對于真正掌握財富脈絡的勢力來說，并非遙不可及。

販賣私酒，五大家族隨便哪一家，一年靠這個就能輕松卷走幾千萬美金。

你們安境堂經營多年，根基深厚，即便只分到一小杯羹，積累也該相當可觀了吧？”

黃彥青心里又是一陣翻江倒海。

安境堂過去確實賺過不少，但大頭都上貢給了之前的靠山維克托，他們不過是喝點湯湯水水。

如今整個幫派能動用的流動資金，滿打滿算也就七八百萬美金，跟五千萬相比簡直是九牛一毛。

他沉吟片刻，壓下心中的焦躁，沉聲道：“戈德曼先生，實不相瞞，眼下我確實拿不出這筆錢。”

“我沒讓你現在掏空口袋。”索爾擺擺手，一副早有預料的樣子，“你現在沒有，但有人有啊?！彼馕渡铋L地看著黃彥青。

黃彥青一愣，隨即反應過來，一股不祥的預感涌上心頭：“戈德曼先生？您該不會是想讓我去動……五大家族的奶酪吧？”

他的聲音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驚疑。

“怎么？怕了？”索爾的笑容帶著一絲玩味和挑釁，“據我所知，五大家族在紐約的核心成員，每家也就兩三百人。而你安境堂，可有四五百人，還怕啃不動一塊硬骨頭？”

黃彥青差點翻個白眼。

幸虧他擁有原主的全部記憶，否則真要被這老狐貍忽悠瘸了！

五大家族？

那只是紐約的冰山一角！

全美黑手黨家族林立，全國委員會協調下，核心成員加起來足有兩三千號人，再算上那些依附的幫派和外圍勢力，幾萬人都有可能！

他們內部爭斗是常態，但若是有外人敢動其中一家，全國委員會一聲令下，群狼噬虎的局面分分鐘形成。

更何況，這些家族盤踞多年，在官方的關系盤根錯節。

去打他們的主意？那純粹是老壽星吃砒霜——找死！

“戈德曼先生，”黃彥青的語氣帶著謹慎和推拒，“您就別拿我開涮了。我是個愛好和平的人，非常樂意為官方提供一些力所能及的‘服務’。但您說的這個……風險實在有點超出了我的能力范圍?！?

索爾臉上的笑容更深了，帶著一種成竹在胸的從容：“黃，你難道還沒看清風向嗎？西奧多·肖恩局長‘人間蒸發’了，所有線索都指向了馬里波薩家族。

不管真相如何，聯邦和市政府都急需一顆‘毒瘤’來平息事態，挽回顏面。馬里波薩家族現在就是最好的靶子。”

他身體微微前傾，聲音壓低卻充滿誘惑，“如果你愿意成為拔掉這顆釘子的錘子，你和你安境堂未來的路，會平坦得多。很多你現在頭疼的問題，都將迎刃而解?！?

黃彥青聞言，心中暗自慶幸自己當初潑臟水的決定英明。

果然，動了官方的人，一旦被查出，絕對是滅頂之災。

但他依舊存疑：“戈德曼先生，單憑西奧多這件事，恐怕還不足以讓官方下定決心徹底鏟除一個根基深厚的家族吧？黑手黨在各層官員身上的‘投資’可不少。”

“當然不止于此?！彼鳡柪湫σ宦?，“這些黑手黨的爪子伸得太長了，已經不知死活地伸進了國會山！他們竟敢妄圖干預最高層的政治決策？這是絕對不可觸碰的紅線！高層震怒，清理他們的決心已下?！?

干預國會？

黃彥青心中劇震，雙眼不由自主地再次睜大。

這黑手黨的膽子也太肥了！

這已經完全超出了普通幫派的范疇！

這更讓他堅定了暫避鋒芒的想法——沒絕對把握之前，絕不趟這渾水。

他迅速權衡利弊，臉上露出誠懇的思索之色：“戈德曼先生，您給出的信息……分量很重。這件事關系重大，我需要時間仔細權衡利弊，評估風險與收益。您知道的，安境堂不是我一個人的安境堂，我得為所有兄弟負責?！?

索爾·戈德曼點點頭，似乎對這個回答并不意外，恢復了政客的從容：“當然，黃，這是應該的。我期待你的回復?！?

黃彥青起身，伸出右手：“戈德曼先生，今天能聆聽您的指點，受益匪淺。非常感謝您的時間和坦誠。”

索爾握住他的手，臉上帶著鼓勵的笑容：“加油，年輕人。我很期待你能帶給我驚喜?！?

他眼中閃爍著對一枚好棋子的欣賞。

“我會慎重考慮?！秉S彥青鄭重承諾，隨即轉身離開。

坐進回程的車里，黃彥青靠在后座，疲憊地揉了揉眉心。

今天市政廳沒進成，但意外搭上戈德曼這條線，也算收獲不小。

雖然對方和查爾斯一樣，最終目的都是想讓自己當一把鋒利的黑手套。

他對此倒并不反感，這本就是他目前最大的價值所在。

只是這黑手黨……黃彥青眼中閃過一絲凝重和忌憚。

他甩甩頭，暫時將這些紛雜的思緒壓下。

“先回堂口?！彼麑ΡｇS吩咐道。

車子平穩啟動，融入曼哈頓的車流。

他閉目養神，心中卻已開始盤算：科倫博家族那位神秘的教母艾琳娜·科倫博約見在即，這或許是個契機。

正好可以借機摸摸黑手黨的底細，探探風聲。

至于戈德曼那個五千萬的“提案”和對付馬里波薩家族的計劃……

還是讓他先會會那個意大利娘們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