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首了?!”
林溪握著手機的手指猛地收緊,指節泛白。江臨辦公室清冷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葉小雨?那個剛剛被列為頭號嫌疑人、帶著摻有致幻劑和神經毒藥的維生素瓶指紋消失的葉小雨,竟然主動回來了?還指名要交東西給她?
荒謬!陷阱!這兩個詞瞬間在林溪腦中炸開。她甚至能想象出陳國棟在電話那頭氣急敗壞又驚疑不定的表情。
“我馬上到!”林溪的聲音冷得像冰碴,不等陳國棟再說什么,直接掐斷電話。她甚至來不及和江臨多解釋一句,轉身就沖出辦公室,朝著陳國棟所在的樓層狂奔而去。右臂深處那因輻射和藥力殘留的細微震顫,此刻仿佛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再次點燃,隨著她奔跑的節奏在骨骼深處敲打著不安的鼓點。
陳國棟的辦公室門外已經圍了幾個探頭探腦的警員,氣氛凝重而詭異。林溪撥開人群,一把推開門。
辦公室里煙霧繚繞,陳國棟叼著快燃盡的戒煙棒,在辦公桌后煩躁地來回踱步,像一頭被關進籠子的困獸。而辦公室中央,站著那個粉色的身影——葉小雨。
她依舊是那副怯生生的樣子,低著頭,雙手緊緊絞著衣角,肩膀微微瑟縮著。但林溪一眼就看出不同。她的齊劉海被汗水打濕,黏在額角,臉色是那種不正常的慘白,嘴唇也沒有血色,微微顫抖著。最刺眼的是她那雙總是盛滿無辜和擔憂的圓眼睛——此刻里面空蕩蕩的,只有一種近乎麻木的死寂,仿佛靈魂被抽走了大半。她手腕上那幾道淺白色的自殘疤痕,在燈光下顯得更加清晰。
“林……林師姐……”聽到開門聲,葉小雨猛地抬起頭,看到林溪,那雙空洞的眼睛里瞬間爆發出一種溺水者看到浮木般的急切光芒,卻又夾雜著濃得化不開的恐懼。她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哭腔。
“東西呢?!”陳國棟猛地停下腳步,對著葉小雨咆哮,唾沫星子幾乎噴到她臉上,“你不是要交給林溪嗎?!拿出來!”
葉小雨被他吼得渾身一哆嗦,眼淚瞬間涌了出來。她慌亂地在自己的卡通小挎包里摸索著,手指顫抖得厲害,掏了好幾下,才拿出一個小小的、黑色的U盤。她像捧著什么燙手山芋,又像是捧著唯一的救命稻草,顫巍巍地、帶著一種近乎獻祭的姿態,朝著林溪的方向遞過去。
“師……師姐……這個……給你……”她的聲音破碎,帶著絕望的哀求,“我……我不是故意的……他……他逼我的……”
“他是誰?!”林溪一步上前,沒有立刻去接U盤,冰冷銳利的目光如同手術刀,試圖剖開葉小雨眼中的恐懼和混亂,“誰逼你的?逼你做什么?”
“我……我不知道……”葉小雨的眼淚大顆大顆滾落,眼神渙散,充滿了真實的恐懼,“他……他戴著帽子……看不清……聲音很冷……他說……不按他說的做……就把我……把我以前的事情……都抖出來……讓我再也……再也抬不起頭……”她語無倫次,身體抖得像風中的落葉。
“以前的事情?”林溪敏銳地捕捉到這個詞,目光掃過她手腕上的疤痕。
“他……他還給我打針……”葉小雨突然抬起手臂,慌亂地擼起一點袖子,露出小臂內側一個新鮮的、微微發紅的針眼!她的聲音充滿了無助的驚恐,“好疼……打完針……腦子就……就迷迷糊糊的……他讓我把藥給你……讓我去庇護所拿東西……還有……還有這個……”她再次把U盤往前遞了遞,仿佛那是她唯一能證明自己“被迫”的證據,“他說……把這個交給你……你就……就明白了……”
“U盤里是什么?”林溪的聲音依舊冰冷,但心臟卻在狂跳。庇護所拿東西?是指那個輻射金屬片?給她下藥?還有這U盤……它會是新的線索,還是另一個致命的陷阱?
“我……我不知道……”葉小雨拼命搖頭,眼淚鼻涕糊了一臉,“我不敢看……他讓我……直接給你……”
“裝神弄鬼!”陳國棟徹底失去了耐心,一把奪過葉小雨手里的U盤,動作粗魯得差點把她帶倒。“技術科!立刻!馬上!給我查清楚這里面是什么鬼東西!給我查她的通話記錄!查她今天下午所有行蹤!查那個針眼!給我挖!挖地三尺也要把那個裝神弄鬼的王八蛋揪出來!”他對著門外吼完,又煩躁地指著葉小雨,“把她帶下去!看好了!沒我的話誰都不準接觸!”
兩個女警立刻進來,一左一右架起還在抽泣顫抖的葉小雨。葉小雨被帶走前,最后看了一眼林溪,那眼神里充滿了絕望和一種……難以言喻的悲傷。
辦公室里只剩下林溪和陳國棟,以及那個小小的黑色U盤,靜靜躺在陳國棟寬大的手掌里,像一個沉默的潘多拉魔盒。
“你覺得這玩意兒能信?”陳國棟捏著U盤,臉色陰沉得像暴風雨前的天空,“那小丫頭片子,裝瘋賣傻!背后肯定有人指使!說不定就是她撬的檔案室!這U盤里搞不好就是病毒!”
林溪沒說話。葉小雨的表現太真實了,那種深入骨髓的恐懼和混亂,不像演出來的。針眼、被威脅、被藥物控制……這符合幕后黑手操控傀儡的手段。U盤……是餌?還是……故意拋出來的、指向某個方向的提示?
“查了才知道?!绷窒穆曇魶]有波瀾,目光卻緊緊鎖著那個U盤。
技術科的速度很快。不到半小時,初步報告就送了過來。技術警員的臉色有些古怪,帶著難以置信的困惑。
“陳隊,林姐,”技術警員拿著平板電腦,表情像是吞了只蒼蠅,“U盤沒有加密,里面就一個視頻文件。我們做了安全掃描,沒有病毒。但是……這視頻……”
“放!”陳國棟不耐煩地揮手。
技術警員將平板連接到辦公室墻上的顯示屏。屏幕亮起,畫面是那種老式監控探頭特有的、帶著顆粒感和低分辨率色調——正是市局舊檔案室走廊的監控視角!時間戳顯示:昨夜 02:17:34。
畫面里,檔案室走廊空無一人,只有頂燈投下慘白的光。幾秒鐘后,一個穿著寬大黑色連帽衛衣、戴著口罩和手套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畫面邊緣!他(從身形判斷)動作極其敏捷,步伐輕快無聲,徑直走向檔案室門口。他沒有使用任何暴力工具,而是從口袋里掏出一個小巧的、類似汽車鑰匙遙控器的東西,對著門鎖按了一下。只聽極其輕微的“咔噠”一聲,門鎖的綠燈竟詭異地亮起!門開了!
黑影閃身進入檔案室。大約十分鐘后,他再次出現在門口,手里似乎拿著幾張類似照片的紙片。他謹慎地左右看了看,然后迅速關上門,再次用那個遙控器對著門鎖操作了一下(門鎖紅燈亮起),隨即快步消失在監控畫面之外。整個過程行云流水,專業得令人發指,而且全程沒有露出任何一點皮膚特征。
“就是這孫子!”陳國棟咬牙切齒,拳頭捏得咯咯作響,“技術開鎖!媽的!技術科!能不能放大?看清那開鎖器長什么樣?臉!口罩下面能不能處理一下?!”
技術警員苦著臉搖頭:“陳隊,分辨率太低,而且對方明顯避開了正臉。那個開鎖器……看起來像是某種高頻電子干擾器或者萬能解碼器,但型號太模糊,無法確認。不過……”他頓了頓,表情更加古怪,手指在平板上快速滑動,“最奇怪的不是這個?!?
他調出另一段視頻,是同一個監控探頭,時間戳是昨夜 02:17:34之后連續播放。畫面里,那個黑影進入檔案室、出來、離開……一切如常。
“有什么奇怪?這不就是剛才看的?”陳國棟皺眉。
“您看時間戳和畫面連續性。”技術警員指著屏幕右下角,“從02:17:34他開門進入,到02:27:45他關門離開,這十分鐘的監控錄像……是完整的,沒有中斷。”
“所以呢?”
“問題在于,”技術警員深吸一口氣,“我們調取原始硬盤備份時發現,硬盤在這十分鐘內……確實存在一段物理讀寫記錄!但是!這段記錄對應的監控畫面內容……被一種極其高級的動態覆蓋算法,替換成了之前某個時間點的正常走廊空畫面!也就是說,我們剛剛看到的這十分鐘‘正常’錄像,是偽造覆蓋上去的!真正的、拍到他進出和翻找的原始錄像……被徹底抹掉了!我們現在看到的,是兇手想讓我們看到的‘假象’!”
偽造覆蓋?!真正的錄像被抹掉了?!
林溪和陳國棟同時倒吸一口冷氣!這意味著什么?意味著兇手不僅技術開鎖如入無人之境,還擁有入侵警局監控系統、精準篡改覆蓋特定時間段錄像的頂級黑客能力!這絕不是葉小雨或者一個普通罪犯能做到的!背后是一個組織嚴密、資源恐怖的團伙!
“那……那這段偽造前的原始錄像呢?一點都恢復不了?”陳國棟的聲音帶著一絲絕望的嘶啞。
技術警員沉重地搖頭:“覆蓋算法非常徹底,物理磁道都被多次擦寫覆蓋……恢復可能性……幾乎為零。”
辦公室里一片死寂。技術警員匯報完就退了出去,留下令人窒息的沉默。陳國棟癱坐在椅子上,臉色灰敗,像是瞬間老了十歲,手指無意識地敲打著桌面,發出單調的噠噠聲。他眼神空洞地盯著前方,那里面翻滾著震驚、無力感,還有一種……越來越濃的、被巨大陰影籠罩的恐懼。
林溪的心也沉到了谷底。入侵警局監控系統,完美篡改覆蓋……這種能力,指向的層次太高了。但她的思維沒有停滯在震驚中,反而在冰冷的線索里高速運轉。葉小雨送來的U盤,里面恰恰是這段被偽造覆蓋前的真實錄像!這說明什么?說明U盤是幕后操控葉小雨的人故意送來的!對方在炫耀?還是在……引導?
她猛地想起葉小雨的話:“他說……把這個交給你……你就……就明白了……”
明白了?明白什么?
林溪的目光再次投向屏幕上定格的畫面——那個黑影離開檔案室時,手里拿著的幾張類似照片的紙片。
“陳隊,”林溪的聲音打破了死寂,帶著一種冰冷的穿透力,“被偷走的照片里,最關鍵的是那張麻繩的特寫照片,對嗎?”
陳國棟像是被驚醒,猛地抬頭看向她,眼神劇烈閃爍了一下,嘴唇動了動,卻沒發出聲音。
“那張麻繩照片,”林溪向前一步,目光如炬,緊緊鎖住陳國棟那張寫滿復雜情緒的臉,“它到底有什么特別?為什么兇手一定要拿走它?二十年前……那張照片上,是不是有什么東西……和卷宗報告里描述的不一樣?”
陳國棟的臉色瞬間變得慘白!他放在桌上的手不受控制地顫抖起來,眼神慌亂地躲閃著林溪的逼視。那是一種被戳穿了最隱秘傷疤的驚恐和狼狽。
“你……你胡說什么!”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種色厲內荏的尖利,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噪音,“照片就是照片!能有什么不一樣!就是一條麻繩!勒痕!符合自殺特征!沒了!懂嗎?!”
他的反應過激到了極點,幾乎是在咆哮。額角的青筋暴跳,汗水順著油膩的鬢角流下。
林溪靜靜地看著他失態的樣子,眼神沒有絲毫波動。陳國棟的恐慌,恰恰印證了她的猜測。那張消失的麻繩特寫照片,一定藏著足以顛覆“自殺”結論的關鍵證據!它被拿走,不是因為它是“自殺”的證據,而是因為它暴露了“自殺”的謊言!
“陳隊,”林溪的聲音不高,卻像重錘砸在陳國棟緊繃的神經上,“葉小雨被下藥控制,送來這段被抹掉前真實錄像的U盤。兇手在向我們示威,也在告訴我們……他們能抹掉的,不止是監控錄像?!?
她頓了頓,目光掃過陳國棟慘白的臉和顫抖的手,一字一句,清晰地吐出最后一句:
“他們想抹掉的,是二十年前就定下的‘真相’。而那張麻繩照片,就是打開真相之門的……最后一把鑰匙?,F在,鑰匙在他們手里了?!?
“夠了!”陳國棟像是被最后一根稻草壓垮,猛地抓起桌上那個小小的黑色U盤,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摔在地上!
啪嚓!
塑料外殼碎裂的聲音在死寂的辦公室里顯得格外刺耳。小小的U盤彈跳了幾下,滾落在墻角,像一具被丟棄的尸體。
陳國棟胸口劇烈起伏,喘著粗氣,雙眼赤紅地瞪著林溪,那眼神里充滿了憤怒、恐懼,還有一種被逼到懸崖邊的絕望。他張著嘴,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有沉重的、如同破風箱般的喘息聲。
林溪沒有再看他。她的目光落在地上碎裂的U盤上,又緩緩抬起,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右臂深處那細微的震顫,如同永不停止的警鐘,在寂靜中敲響。
鑰匙被奪走了。但鎖孔的位置,已經被這冰冷的交鋒,暴露無遺。二十年前的舊案,如同被驚醒的亡靈,正從被篡改的監控和碎裂的U盤里,伸出蒼白的手。而那個能入侵警局系統、精準抹除痕跡的龐大陰影,也終于……露出了它猙獰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