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銷毀疤痕?!”
陳國棟的咆哮被刺耳的警笛聲撕裂。黑色轎車如同離弦之箭,在深夜空曠的街道上瘋狂疾馳,輪胎摩擦地面發出尖利的嘶鳴。車窗外,城市的光影被拉成模糊的色帶,冰冷的雨點開始噼啪敲打車窗,迅速連成一片迷蒙的水幕。
車內,氣氛凝重得幾乎要滴出水。陳國棟對著通訊器嘶吼著部署,命令療養院方面立刻封鎖,命令沿途警力設卡攔截。他的聲音因為焦慮和憤怒而扭曲,額角的汗水混合著雨水,順著油膩的鬢角滑落。主屏幕上,代表周慕白座駕的信號光點如同滴血的箭頭,在電子地圖上朝著城西“慈心”療養院的位置急速移動。
林溪緊靠在副駕駛冰冷的車窗上,右手手背的劇痛在顛簸中一陣陣襲來,但此刻更讓她心神不寧的,是右臂深處那如同永動機般、持續不斷的細微震顫。這震顫,在得知周慕白目標直指疤痕后,仿佛被注入了新的能量,頻率似乎……加快了一絲?
不,不僅僅是加快!林溪猛地凝神,強迫自己忽略疼痛和窗外的喧囂,將全部感知聚焦在右臂深處那奇特的震顫上。那震顫的節奏……似乎不再是毫無規律的神經性痙攣,而是隱隱帶上了一種……節律性!一種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搏動感,如同某種生物電流的脈動,正通過她的骨骼和肌肉,敲打著她的神經!
這感覺……和她在庇護所后巷踢到垃圾袋、接觸那塊輻射金屬片時的前兆……如此相似!
難道……周慕白身上帶著類似的東西?或者……那塊疤本身……就是某種……接收器?!
一個冰冷而大膽的念頭瞬間攫住了她!
“關掉警笛!關掉所有電子設備!快!”林溪猛地坐直身體,聲音嘶啞卻帶著不容置疑的穿透力,蓋過了陳國棟的咆哮和通訊器的電流聲!
司機和陳國棟同時一愣。
“照她說的做!快!”陳國棟雖不明所以,但看到林溪眼中那近乎燃燒的銳利光芒,心頭猛地一凜,立刻對著通訊器吼道,“所有追擊單位!關閉警笛!關閉非必要通訊!保持靜默追蹤!重復!關閉警笛!保持靜默!”
刺耳的警笛聲戛然而止。車內通訊器的指示燈熄滅。世界瞬間陷入一種詭異的、被雨聲放大的寂靜。只剩下引擎低沉的轟鳴和輪胎碾壓積水的聲音。
林溪閉上眼,深深吸氣。她將左手輕輕按在劇烈震顫的右臂上,如同在安撫一頭躁動的困獸,將全部心神沉入那奇特的、帶著節律的震顫中。
嗡……嗡……嗡……
細微的震顫,如同精密的秒針,在她神經末梢跳動。那搏動的節奏……沉穩、恒定、帶著一種冰冷的規律性!這絕不是她自身的生理震顫!
她猛地睜開眼,目光如電,射向車載導航屏幕上那個依舊在移動的信號光點。
“不對!”林溪的聲音帶著一絲驚悸的發現,“他的位置!追蹤信號有問題!”
“什么?!”陳國棟和司機同時看向屏幕。代表周慕白座駕的信號光點,正沿著規劃好的主干道,平穩地向療養院方向移動。
“信號是干擾源!”林溪的語速快得像連珠炮,她的右手因為極度的專注和感應而顫抖得更加劇烈,但那搏動的節律卻愈發清晰可辨,“他在用信號發射器制造假位置!他在誤導我們!他的真實位置……靠右!他在……在走小路!更近的那條老路!”
她猛地指向電子地圖上一條幾乎被忽略的、蜿蜒穿過舊城區的狹窄支路!那條路年久失修,坑洼不平,但卻是通往慈心療養院后門的一條捷徑!平時幾乎沒人走!
“你怎么知道?!”陳國棟驚疑不定,一邊盯著主路信號,一邊看向那條荒僻的小路。
“我的右手!”林溪抬起那只依舊在節律性震顫的手臂,眼神銳利得驚人,“它在‘指路’!它在感應某種東西!和那塊輻射金屬片一樣的東西!那東西在移動!方向……就是那條小路!信號強度……在增強!”她指向小路的入口方向,右手的震顫幅度似乎在那個方向達到了峰值!
司機沒有任何猶豫,猛地一打方向盤!沉重的車身在濕滑的路面上甩出一個驚險的弧度,輪胎發出刺耳的尖叫,瞬間脫離主干道,一頭扎進了那條黑暗、狹窄、被雨水淹沒的舊城小路!
車燈如同兩柄利劍,劈開沉沉的雨幕。坑洼的路面讓車身劇烈顛簸,泥水飛濺上擋風玻璃。車內一片死寂,只有雨刮器瘋狂搖擺的單調聲響,引擎的嘶吼,以及……林溪越來越急促的呼吸和她右臂那清晰可辨的、如同生物羅盤般的搏動震顫!
“左轉!下一個巷口左轉!”林溪的聲音在顛簸中斷續響起,她的左手死死抓著車頂扶手,身體隨著車身搖晃,但右手食指卻如同被無形的線牽引,堅定地指向某個方向。她的額角滲出細密的冷汗,臉色在儀表盤微光的映照下蒼白得嚇人,但眼神卻亮得如同燃燒的星辰!她在用身體,用那只被詛咒的右手,捕捉著惡魔留下的無形軌跡!
陳國棟的心臟狂跳,他死死盯著林溪那只如同活物般震顫、指路的手臂,又看向窗外漆黑一片、危機四伏的舊城區,第一次對這個他一手帶起來、又一度被他“保護”起來的部下,產生了一種近乎敬畏的震撼。這不是科學,這是本能!是被仇恨和真相淬煉出的、超越常理的直覺!
車子在林溪的指引下,如同黑暗中的獵豹,在迷宮般的小巷里急速穿行。每一次轉向,都精準地指向震顫搏動最強的方向!右手的震顫成了唯一的導航儀,穿透雨幕和鋼筋水泥的阻隔,死死咬住那無形的獵物!
“前面!右轉!出巷口!”林溪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一絲發現獵物的興奮和緊繃!
車子猛地沖出狹窄的巷口!
前方豁然開朗!一條相對寬闊的、通往郊區的主路出現在眼前!而就在幾十米開外的前方,一輛黑色的、線條流暢的賓利轎車,正亮著猩紅的尾燈,在雨幕中急速奔馳!正是周慕白的座駕!
“是他!”司機一聲大吼,油門瞬間踩到底!引擎爆發出憤怒的咆哮,車身如同炮彈般追了上去!
“呼叫支援!目標出現!在舊城路轉西郊路方向!請求前方攔截!”陳國棟對著重新開啟的通訊器狂吼!
前方的賓利似乎察覺了追兵,猛地加速!兩輛車在雨夜濕滑的道路上展開了瘋狂的追逐!速度表指針瘋狂跳動,車身在高速過彎時發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雨刮器徒勞地與傾盆大雨搏斗,視野一片模糊!
林溪的身體被巨大的慣性死死壓在椅背上。她緊盯著前方那猩紅的尾燈,右臂的震顫在如此近距離下,達到了前所未有的烈度!那搏動的節律如同密集的戰鼓,瘋狂敲擊著她的神經!她能清晰地“感覺”到,那引發震顫的源頭,就在前方那輛車里!就在周慕白身上!那塊疤!或者……他身上帶著的某種東西!
“再快一點!”林溪嘶聲喊道,她的右手不受控制地抬起,指向那輛賓利,仿佛要將那無形的感應具象化!
就在這時,前方賓利一個極其危險的甩尾,輪胎在積水中打滑,車身幾乎失控!但它憑借著強大的性能和駕駛技術,硬是穩住了方向,沖上了一條通往半山腰的岔路——那正是通往“慈心”療養院的專屬盤山公路!
“他上山了!跟緊!”陳國棟的聲音因為緊張而嘶啞。
警車緊隨其后沖上盤山路。雨更大了,山風裹挾著冰冷的雨水抽打著車身。蜿蜒的山路在車燈下如同一條濕滑的巨蟒。視野極差。
林溪的右臂震顫得更加瘋狂,搏動的節律幾乎連成一片!那感應源近在咫尺!但她的心臟卻猛地沉了下去!因為她“感覺”到,那引發震顫的源頭信號……正在急速衰減!仿佛被什么東西……屏蔽了?!
“不好!”林溪失聲叫道,“他在屏蔽信號!或者……他在進入一個能隔絕感應的區域!快!他馬上要到了!”
仿佛印證她的話,前方雨幕中,一片被高大圍墻環繞、燈火通明的建筑群輪廓隱隱浮現——慈心療養院到了!
賓利車如同黑色的幽靈,沒有絲毫減速,徑直沖向療養院那扇自動感應的、緩緩開啟的金屬大門!門內,幾個穿著保安制服的人影在燈光下晃動。
“沖進去!”陳國棟對著通訊器狂吼,同時命令司機,“撞開那扇門!別讓他關上!”
司機眼中閃過一絲狠厲,油門踩死,警車引擎發出瀕臨極限的咆哮,如同憤怒的鋼鐵猛獸,朝著那即將關閉的金屬大門狠狠撞去!
“轟——!!!”
一聲驚天動地的巨響!
金屬扭曲、玻璃爆裂的刺耳噪音瞬間撕裂雨夜!警車車頭狠狠懟上了正在關閉的療養院金屬大門!巨大的沖擊力讓兩扇沉重的金屬門如同紙片般向內凹陷、扭曲!門框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警車的氣囊瞬間彈出!巨大的沖擊力讓車內三人狠狠撞在氣囊上!
林溪被撞得眼前發黑,胸口劇痛,右臂的震顫因為劇烈的沖擊瞬間停滯,隨即爆發出更混亂的痙攣!但她死死咬住牙,透過爆裂的前擋風玻璃和彌漫的白色氣囊粉末,看向前方!
賓利車已經沖進了療養院內部,一個甩尾停在了主樓前刺目的燈光下!后車門打開,一個穿著深色風衣、銀發一絲不茍的身影迅速下車——正是周慕白!
他似乎對身后的撞擊毫不在意,甚至沒有回頭看一眼。他腳步沉穩,徑直走向燈火通明的主樓入口。門口,幾個穿著白大褂、像是醫生和保安的人正驚慌失措地看著門外的混亂。
就在周慕白即將踏入主樓大門的瞬間,他似乎察覺到了什么,腳步微微一頓。
他緩緩地、極其緩慢地側過頭。
隔著扭曲變形的金屬大門,隔著彌漫的雨幕和水汽,隔著氣囊爆裂后的白色粉末,他的目光,如同兩道冰冷的探照燈,精準地、穿透一切障礙,投向了警車駕駛室里,正掙扎著抬起頭、嘴角溢血的林溪!
那眼神,不再是宴會上的玩味和偽裝的關切,而是徹骨的、毫不掩飾的冰冷和……一絲刻骨的、扭曲的……失望?
仿佛在說:你果然……還是追上來了。
下一秒,他嘴角極其輕微地向下撇了一下,如同一個冰冷至極的嘲笑。然后,他毫不猶豫地轉身,邁步,踏入了主樓那敞開的、如同巨獸之口的大門!
大門在他身后緩緩合攏,將刺目的燈光和那個冷酷的背影隔絕。
“抓住他!”陳國棟撞開車門,踉蹌著沖下車,對著通訊器嘶吼,嘴角同樣掛著血絲。
刺耳的警報聲響徹療養院!更多的保安和穿著白大褂的人從主樓和側翼涌出,臉上帶著驚惶和戒備。
林溪掙扎著解開安全帶,推開爆裂的氣囊。胸口的劇痛讓她幾乎喘不過氣,右臂的震顫混亂而劇烈。她抹了一把嘴角的血跡,冰冷的目光死死鎖定那扇已經關閉的主樓大門。
屏蔽……他進去了。那個能隔絕她右手感應的區域……是手術室嗎?
他要去……抹掉那塊最后的、證明他是林國棟的烙印!
“江臨呢?!”林溪猛地轉頭,對著同樣剛下車的陳國棟嘶聲問道,“輻射檢測儀!讓他帶輻射檢測儀過來!那東西能追蹤!”她想起了那塊引發共振的钚-238金屬片!周慕白身上,很可能帶著類似的、能釋放特定能量波動的東西!輻射檢測儀,是此刻唯一能穿透屏蔽的“眼睛”!
雨,更大了。冰冷的雨水沖刷著扭曲的警車、破碎的玻璃和人們臉上的血跡與驚惶。慈心療養院這座燈火通明的白色堡壘,在雨夜中矗立,像一座巨大的、沉默的墳墓。而惡魔,已經帶著他最后的秘密,躲進了墳墓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