窄縫外的風裹著濕冷霧氣，像無數細小的冰粒打在臉上，帶著刺骨的寒意。

江小魚拽著蘇茉茉沖出來時，胸口一陣發悶。黑褐色毒紋在皮膚下游動，銀亮屏障隨呼吸起伏，勉強壓住灼痛。他扶著巖壁喘息，握劍的手還在抖——牽機引毒性太烈，剛才揮了幾下劍，此刻整條胳膊酸得抬不起來。

身后傳來石窟崩塌的悶響，轟隆隆的聲音在山谷間不斷回蕩，帶著地動山搖的威勢。煙塵混著刺鼻的瘴氣洶涌而來，嗆得人喉嚨發緊，忍不住一陣咳嗽。

江小魚回頭望了一眼，窄縫入口已經被滾落的碎石堵了大半，只留下一道幽暗的縫隙，像一只巨獸半瞇的眼睛，T-3000的身影早已消失在那片漆黑之中，沒有留下絲毫蹤跡。

“走！”江小魚咬了咬牙，用力拽著蘇茉茉鉆進了旁邊的密林。腳下的腐葉積了厚厚的一層，踩上去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是有無數蟲子在腳邊爬動，讓人心里發毛。

頭頂的霧氣又濃又濕，貼在皮膚上涼絲絲的，他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能感覺到銀屏障還在穩定地起伏，只是邊緣的毒紋顏色又深了些，像要滲出血來。

蘇茉茉被拽得踉蹌不止，懷里的鳳鳴琴隨著動作一下下撞在腰側，硬邦邦的，硌得她有些疼。

“往斷云隘走，老獵戶說那是出林子的近路。”江小魚一邊辨認著樹干上苔蘚的生長方向，一邊開口說道。

他深吸一口氣，運起四成內力加快了腳步。胸口的銀屏障立刻泛起細密的漣漪，毒紋像是被驚動的蛇般猛地蜷動起來，一股尖銳的刺痛直沖喉頭，他死死咬住牙關才沒讓自己哼出聲，太陽穴突突直跳，眼前陣陣發黑。

纏繞的藤蔓不時勾住他們的褲腳，江小魚揮劍劈開擋路的荊棘，青銅劍刃劃過堅韌的枝條，發出“咔嚓”的脆響。走在后面的蘇茉茉忽然指著左前方，聲音里帶著一絲驚喜：“小魚哥，那邊有水流聲！”

順著那隱約的“嘩嘩”聲走了半盞茶功夫，一道山澗出現在眼前，正是老獵戶說的一線泉。

“沿著泉邊走能省些力氣，泉水還能解渴。”江小魚松了口氣，踩著濕滑的卵石灘往前走。可沒走幾步，沒幾步就胸口灼痛，靠在巖壁上喘息，冷汗滴在衣襟上。

蘇茉茉蹲在泉邊，用手掬起一捧水喝了起來。冰涼的泉水滑過喉嚨，帶著一股清甜的氣息，讓她精神為之一振。

回頭看見江小魚臉色蒼白，嘴唇都有些發紫，她趕緊從包袱里摸出一塊干餅遞過去：“小魚哥，先墊墊肚子吧，說不定吃點東西能好點。”

江小魚接過干餅，用力咬了一大口。粗糙的麥麩剌得喉嚨有些疼，卻也讓那陣眩暈減輕了些。他慢慢咀嚼著，同時試著運起三成內力調息。銀屏障漸漸平穩，毒紋安靜下來，只是四肢仍酸軟無力，連握著干餅的手都有些發顫。

“歇夠了就走。”江小魚把剩下的半塊干餅塞進懷里，剛直起身，就見蘇茉茉正對著水面發怔。她的倒影旁，一道銀白影子靜靜立著，T-3000不知何時站在石灘上。

“姐姐！”蘇茉茉驚得差點坐進水里，猛地往后一仰，幸好及時抓住了身后的草根才穩住身形。江小魚也猛地轉身，胸口的銀屏障像是受到了驚嚇，突然泛起一陣強光，又迅速黯淡下去，只留下淡淡的余溫。

T-3000的銀白發絲沾著黑泥和草屑，左肩衣襟撕開更長的口子，露出的銀白肌理在陽光下泛著冷光，卻沒了往日的光澤。她走到兩人面前，睫毛上的水珠滾落，滴在鎖骨處又滑落，沒滲進衣襟。腳步有些虛浮，站定時微微晃了晃。顯然消耗不小。

“姐姐你沒事吧？”江小魚快步上前，目光擔憂地掃過她肩頭的破口，那里的銀白肌理比在窟里時暗淡了不少，像是蒙上了一層灰。他伸出手想扶她一把，又想起她那特殊的體質，手伸到一半又尷尬地收了回來。

T-3000沒有說話，只是朝著斷云隘的方向輕輕抬了抬下巴，眼神有些渙散，少了往日的銳利。指尖在身側蜷了蜷，幾縷銀線若隱若現，比在窟里淡了許多，像是隨時會消散。

“前面就是斷云隘了，過了隘口就能上官道，到時候找輛馬車，就能快點到望舒城了。”江小魚順著她的目光望過去，開口解釋道。

T-3000點了點頭，率先邁步往前走，步伐比剛才慢了不少，每一步都顯得有些沉重。經過泉邊那片陽光充足的地方時，她特意停下腳步站了片刻，微微揚起臉，像是在借著陽光緩解身體的疲憊。

江小魚和蘇茉茉趕緊跟上。三人沿泉邊行走，陽光透過枝葉灑在水面，碎成晃動的金鱗。江小魚感覺體力稍緩，至少走幾步不喘了。

蘇茉茉走在中間，偶爾會踢踢腳下的小石子，看著石子“撲通”一聲掉進水里，濺起一圈圈漣漪，覺得有些好玩。

走了約莫一個時辰，江小魚指著前方，語氣里帶著幾分輕松：“快到了。”

斷云隘的輪廓在視野中越來越清晰，隘口的巖壁呈暗紅色，像是被大火燒過，風穿過石縫，發出嗚嗚的聲響，像是有人在暗處哭泣。

T-3000突然停下腳步，側耳仔細聽了聽，眼神中終于有了一絲波動。風里傳來隱約的鈴鐺聲，還夾雜著馬蹄踏在石板上的“篤篤”聲，正從隘口方向慢慢靠近。

“像是商隊，說不定能搭個伴一起走，路上也能安全些。”江小魚瞇起眼睛，能看見幾縷淡淡的煙塵從隘口飄出來，在陽光下慢慢散開。

T-3000沒有應聲，只是往前走的腳步加快了些，銀白的發絲在風里飄動，透著幾分難以掩飾的虛弱。

離隘口還有幾十步遠的時候，一隊商隊出現在了隘口那頭。為首的是一輛裝飾著銅鈴的馬車，車輪碾過石板路，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趕車的是個戴著斗笠的老者，看見他們，勒住了韁繩，蒼老的聲音隔著風傳了過來：“三位是要出林子嗎？”

“正是，我們想去望舒城，不知能否與老丈同行一段路？”江小魚停下腳步，拱手說道。

老者掀了掀斗笠，露出一張布滿皺紋的臉，眼睛卻很亮，他打量了他們一番，開口說道：“同行無妨，只是我們走得慢，怕是要耽誤三位的行程。”

“不耽誤，不耽誤，能有個伴就好，這林子太大了，我們心里也沒底。”江小魚連忙擺手說道。

老者笑了笑，露出嘴里僅剩的幾顆牙：“那便一起走吧，正好前面有片空地，我們歇歇腳，讓馬兒也喝點水。”

T-3000朝著老者微微點了點頭，算是打過招呼。她走到泉邊，蹲下身子，伸出手，讓泉水緩緩流過指尖。銀白的手指在清澈的水中泛著光，只是動作有些遲緩，不像往常那般靈活。

江小魚靠在老槐樹下，看著喝水的馬兒，泉邊的 T-3000和蘇茉茉，心里踏實了些。

老者從馬車上拿下一個水袋，遞了過來：“喝點吧，這泉水雖好，卻也帶著些寒氣，喝多了傷胃。”

江小魚接過水袋，道了聲謝，擰開喝了一口。溫熱的水滑過喉嚨，驅散了不少寒意。他看著商隊的幾個年輕伙計整理貨物。

“老丈這是往哪去啊？”江小魚隨口問道。

“往北邊去，送些貨。”。

江小魚也沒有再問，站起身說道：“老丈要是歇夠了，我們就走吧？

老者吆喝一聲，伙計們行動起來。T-3000從泉邊站起，指尖銀線已隱去，只是臉色更顯蒼白。

三人跟著商隊走進斷云隘，最窄處僅容兩人并行。巖壁孔洞里風聲怪異，像鬼哭狼嚎。

蘇茉茉緊緊跟著江小魚，他感覺到她在抖，輕聲說：“別怕。”

T-3000走在最后，目光警惕掃視巖壁，腳步很輕，卻透著疲憊。

走出隘口，官道豁然開朗，延伸向遠方。路兩旁田野里有農夫勞作，一派安寧。

“這就出林子了。”蘇茉茉驚喜道。

江小魚松了口氣，胸口銀屏障似乎也輕松了些。

商隊在官道上前行，銅鈴聲回蕩。江小魚走在中間，一邊是嘰嘰喳喳的蘇茉茉，一邊是沉默的 T-3000，覺得這旅程也沒那么難熬。

陽光暖暖照在身上，江小魚望向望舒城方向，握緊劍穩步前行，胸口銀屏障輕輕跳動。

蘇茉茉摸出塊糖塞進嘴，看著江小魚背影和身旁的 T-3000，覺得陽光很暖。懷里的鳳鳴琴依舊沉甸甸，卻不覺得硌得慌。

官道上塵土揚起又落下，遠處炊煙裊裊。三人身影融入商隊，朝著望舒城走去，身后是遠去的斷云隘，身前是未知的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