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皓晨在“天使的饋贈”閣樓醒來時,晨光正穿過彩繪玻璃,在他掌心投下斑斕的光斑。
他望著自己骨節分明的手,一種奇異的陌生感纏繞心頭——仿佛這雙手曾握過比酒杯更沉重的東西。
下樓時,迪盧克老爺正擦拭著酒杯:“新來的幫工?把后院酒桶搬到地窖。”
沉重的橡木桶壓上肩頭瞬間,龍皓晨的肌肉記憶突然蘇醒。
他腰背挺直如標槍,腳步在吱呀作響的木樓梯上踏出精準的等距節奏,每個酒桶落地時都輕巧得如同放置易碎品。
溫迪咬著蘋果斜倚在酒架旁:“哇哦,你搬酒桶的樣子像在護送公主的嫁妝。”
“騎士...都是這樣搬東西的嗎?”龍皓晨抹去額角的汗,困惑地望著自己微微發顫的指尖。
某個沉眠的記憶碎片在肌理深處閃爍,比酒窖深處的陰影更朦朧。
圣采兒在后院葡萄架下找到了他們。
她發梢沾著晨露,懷里抱著剛采摘的星淵薄荷。
“迪盧克老爺說,這些可以調成新飲品。”她將薄荷葉遞給龍皓晨時,指尖無意掠過他手腕內側的舊疤。
龍皓晨突然僵住。那道月牙形疤痕傳來灼燒感,幻覺般的鐵銹味彌漫在清新的薄荷香氣里。
溫迪的琴弦恰在此時滑出半個錯音。
“哎呀!”溫迪突然指向葡萄藤,“看那個鳥窩!”
圣采兒順勢抬頭,彩虹般的微光在她睫毛上短暫流轉。
龍皓晨腕間的灼痛潮水般退去,只剩溫迪狡黠的眨眼——那鳥窩里分明空空如也。
午后的酒館浸在蜂蜜般稠暖的光里。
溫迪在角落彈唱著即興改編的騎士傳說:“...于是銀甲騎士舉起劍,劍鋒卻化作蒲公英消散...”
龍皓晨擦拭酒杯的手越來越慢,水晶杯壁上倒映著他失焦的瞳孔。
“后來呢?”醉醺醺的冒險家拍著桌子追問。
溫迪指尖掃過琴弦:“后來嘛——騎士發現要砍的惡龍,竟是昨天幫他修屋頂的鄰居老伯!”
哄堂大笑中,圣采兒將特調飲料推給龍皓晨。
琉璃杯底沉著細碎的星淵花瓣,果香里藏著極淡的金屬氣息。
“嘗嘗看,”她眼底映著旋轉的杯壁,“叫‘風與薔薇的間隙’。”
液體滑過喉管的剎那,龍皓晨眼前突然炸開幻象:血色戰場上的薔薇叢,被風撕裂的旗幟,還有...溫迪染血的指尖按在某塊冰冷石碑上。
“哐當!”酒杯從他手中墜落,在橡木地板上滾出清脆的哀鳴。
在閣樓儲物間搬運酒箱時,龍皓晨被某個蒙塵的橡木匣絆倒。
匣內是把訓練用的無鋒鐵劍,劍柄纏著褪色的藍絲帶。
他鬼使神差地握住劍柄——身體自動擺出戒備姿態,左腳后撤半步,肩胛收緊如蓄力的弓弦。
“哇!老古董!”溫迪的腦袋突然從門框邊探出來。
他輕巧地翻身坐上木箱,變戲法似的摸出個蘋果:“接著!”
龍皓晨下意識挽了個劍花,鐵劍精準地削下蘋果皮。果皮如螺旋飄帶垂落,露出晶瑩果肉。
“你這劍術...”溫迪的綠瞳微微睜大,“該不會真是哪個騎士團流落民間的繼承人吧?”
龍皓晨望著劍鋒映照的陌生面孔。某個名字即將沖破唇齒時,窗外突然傳來圣采兒的呼喚:“星淵薄荷茶煮好了!”
舌尖的名字化作微澀的嘆息。
打烊后的酒館流淌著奇異的靜謐。溫迪用蒲公英酒浸泡橡木桶碎片,圣采兒將星淵花瓣撒在窗臺的月光里。龍皓晨擦拭著吧臺,水痕中浮現出三個扭曲的倒影。
“試試這個。”溫迪將琉璃杯推到他面前。深青色酒液里懸浮著發光的星塵,宛如凝固的銀河。“星淵特調·記憶之海。”圣采兒輕聲補充。
第一口是蒲公英的凜冽,第二口漫上薄荷的清涼,最后在喉間炸開滾燙的星光。
龍皓晨突然看見:溫迪在暴風中徒手撕扯鎖鏈,圣采兒手持彩虹刺穿巨獸瞳孔,自己則站在星淵裂痕前高舉斷劍——
“哐!”酒杯再次脫手,卻在落地前被微風托住。
“手滑了呢。”溫迪笑著接住懸浮的酒杯,指尖星塵飄落如螢火。
月光將橡木陽臺鍍成銀白。圣采兒取出那枚灰白棋子放在小圓桌上:“迪盧克老爺送我們的禮物。”溫迪變出三枚蘋果當棋子,棋子邊緣殘留著劍削的平滑切口。
棋盤廝殺正酣時,龍皓晨突然按住溫迪要悔棋的手:“騎士永不背棄落子的承諾。”話語脫口而出后他自己先愣住了。
陽臺陷入寂靜,只有棋子碰撞清響。
溫迪突然哼起即興的小調。圣采兒指尖滲出彩虹微光,在棋盤上方織出轉瞬即逝的星圖。
星塵落在龍皓晨掌心,凝成小小的薔薇印記。
“該睡了。”圣采兒收起棋子時,龍皓晨的衣袖拂過棋盤。
溫迪削的蘋果棋子滾落在地,月光下,果肉切面竟浮現出微縮的劍與玫瑰圖騰。
當騎士遺忘誓言,當詩人藏起史詩,當輪回者暫停腳步——蒙德的月光依舊釀著蒲公英酒。
龍皓晨夢中翻身的瞬間,掌心的薔薇星塵突然亮起,在黑暗里勾勒出半柄斷劍的形狀;而閣樓窗外,溫迪坐在風神像掌心,將星淵花瓣撒向沉睡的城邦,發梢的熒光像未寫完的敘事詩標點。
圣采兒在酒館地下室輕觸灰白棋子,棋面倒映出三個微小的人影,正行走在星塵鋪就的歸途上。
今夜無人知曉,那些墜入夢境的星塵,正悄悄修補著被遺忘的史詩扉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