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8年，縣一級的所謂電視臺，播放的節(jié)目僅限于一個“新聞”欄目。

然后就是利用“差轉(zhuǎn)臺”的功能，接收上級臺的節(jié)目，通過發(fā)射機放大信號功率，再用頻道轉(zhuǎn)發(fā)出來。

瀧泉電視臺屬于初創(chuàng)的縣一級電視臺。

縣域內(nèi)的用戶，幾乎都使用戶外天線接收信號。

夜晚，村里人照例圍聚到張啟民家，陳時福熟練地打開了堂屋里的電視機柜子。

今天的氣氛不同于往日，家里，里里外外都顯得異常熱鬧。

今晚的信號也給力，屏幕上的雪花和重影只出現(xiàn)過五次。

瀧泉電視臺的“瀧泉新聞”每三天更新一次，所以當(dāng)晚電視臺里播放的依舊是兩天前的新聞。

眾人圍著電視機，再次看到張啟民和縣長握手的場面以及他泰然自如坐在那里的模樣，都大呼小叫起來。而此刻，張啟民這個大活人就在他們的身邊！

新聞節(jié)目過后，人分成了兩撥：一撥人留在屋里繼續(xù)看電視連續(xù)劇，另一撥人來到了屋門前的空地上。

第二撥人圍著張啟民問長問短，除了好奇，更多的是寒暄。

不知不覺見村里人對張啟民產(chǎn)生了一種莫名的敬畏。

他們早就聽張建濤在村里說過了，張啟民在城里被稱為“三寶”，具體啥意思不清楚，但“寶貝”的意思大家都懂。

而這樣的“寶貝”就出在咱南山村！

這個并不太冷的晚上，眾人你一言我一語，在張啟民面前聊農(nóng)事、聊茶樹，唯獨沒有人問張啟民小說是咋寫的、這小說的套路是不是和在村里種地差不多。

在村人眼里，寫小說，那是個文化人的活兒，一般人哪兒懂的？更不要說學(xué)了。

最為興奮的當(dāng)屬張水林了。

眾人的言語間，都在夸贊張水林眼光好，當(dāng)年送張啟民去城里讀了高中。

村里一般人家的孩子也就在山下的小學(xué)念完，就都回家干活了，再高一個級別的是到安仁鎮(zhèn)上念個初中，那已經(jīng)是不得了的事情了，家里多出一張吃飯的嘴，還要拿出學(xué)費去交學(xué)校。

而張水林不僅讓張啟民到安仁鎮(zhèn)上讀了初中，還支持他到縣里念了高中！可了不得。

算起來，張啟民還是村里華國建國以來的第一個高中生。

要不，怎么說張水林有眼光呢！

張啟民的出息，是建立在張水林長遠眼光之上的。

張水林被眾人含蓄地夸贊，心情美得跟吃了蜜似的，他猶豫著向眾人透露了一條重要消息：

“啟民這幾天太累了，他剛從燕京回來……”

“燕京？”

眾人聽后都傻了眼，原先看向張啟民的眼神里，除了敬畏，又多了一種仰慕。

張啟民身處其間，一直保持著微笑。

華國南方的夜空上，星辰閃爍。

夜深了，人群散去。

張啟民躺在自己以前睡過的竹床上，他還沒有睡意。

一來，是因為換了個地方，不習(xí)慣了；

二來，最近發(fā)生的事情太多，需要好好梳理一番。

不知道哪個外國人曾說過：“謊言重復(fù)一千遍，也不會成為真理；但謊言如果重復(fù)一千遍，而又不許別人戳穿，許多人就會把它當(dāng)成真理。”

他心里還是放不下《采風(fēng)報》上的那篇文章。

沒有能讓人閉嘴的小說，看來終究是不行的。

他又想起了還在燕京時，《當(dāng)代》雜志對《白鹿村》的集體審稿會上，眾人提意見的場面。

如果始終被批評的聲音充斥，那么自己只能是背水一戰(zhàn)；

與其被動，不如早做準備，主動出擊！

看看時間，已經(jīng)接近半夜了張啟民從床上爬起來，開了燈，身上披著棉衣，整理了一下自己的稿子，開始坐下來寫作……

第二天，張啟民在床上醒來，已經(jīng)是時近中午了。

家里靜悄悄的，竟沒有一點兒聲響。

他打開屋門，看到全家人都在，只不過做事都聲音輕微，就連走路都放輕了腳步。他們是想讓張啟民多睡一會兒，怕驚醒了他。

一家人難得在一起吃過午飯，張水林興致勃勃地推出了之前張啟民買的那輛永久：

“啟民，你來看，我已經(jīng)學(xué)會了騎車。”

張啟民饒有興趣地看著父親張水林把車推到了遠處的空地上，把車龍頭朝著家門方向。

張水林在原地不動，眼睛卻看著屋前的人，張啟民正感到詫異時，張水林不耐煩地喊道：

“鳳英，你咋還不過來？”

母親李鳳英聞言，跑了過去，將自行車的后座穩(wěn)穩(wěn)地扶住，然后張水林爬上自行車開始踩動踏腳。

自行車前進了兩三米后，張水林大喊一聲：“放！”

身后的李鳳英脫了手。

張水林歪歪扭扭騎著自行車，到了屋門前。

張時福樂得裂開嘴笑：“哦么……好！會了，會了！”

話音剛落，張水林就連人帶車倒了下去。

奶奶看得笑彎了腰。

張啟民也笑得肚子痛，他走上前，幫張水林扶起自行車：

“爸，我來教你吧！”

張啟民說著，一腳踏踏板，一腳點地，隨著車輪的滾動，后腿就撩上了坐墊。

張水林看得眼睛發(fā)直：

“啟民，你咋這么熟練？”

“爸，你騎車的技術(shù)不懶，就是上車的姿勢再學(xué)一學(xué)就更好了。”

李鳳英在旁邊笑道：“啟民，你不知道你爸為了學(xué)會騎自行車，都摔了多少跤了，每次都叫我在后面扶著，我都摔了好幾次了……”

張啟民驚訝地看著張水林，這讓張水林臉上有些掛不住。

李鳳英繼續(xù)說道：“你爸上車的姿勢，村里人都叫他‘老爺式’上車……”

大家都笑了起來。

畢竟沒有師傅示范，有了張啟民的示范，張水林果然進步神速，沒過多久，已經(jīng)能勉強自己上車了。

幸福的時光總是短暫的。

午后三點鐘，張啟民對家里人說：

“爺爺、奶奶，爸媽，我要回去了，明天我還要上班。”

一家人都有些不舍。

張時福叮囑張啟民：

“民兒，文化館放了假，早點兒回來，你一回來，家里就殺豬……”

家里養(yǎng)了快一年的兩頭豬，已經(jīng)賣掉了一頭，剩下的一頭留著過年殺年豬。

張啟民腦海里，回想起了前一世家里殺年豬的場面，那感覺，真的是久違了。

他愉快地應(yīng)道：

“知道了，爺爺，我空了就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