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本本子在她手上已經有五年了。五年前,她還是個初中生。
初二暑假,那個異常酷熱的夏天,從她記事以來,再也沒有遇到過這么一個極端的夏日了。天氣太熱,父母因為沒辦法乘坐自己家購置的蟬翼出行,只能出門搭乘公共飛箱去上班。蟬翼放置家中,樊洛則蠢蠢欲動。這個年紀的樊洛還是個孩子,對一切家長老師禁止做的事情都充滿好奇,即使現在是23世紀中葉,小孩子的天性依舊和兩三百面前甚至兩三千年前的孩子一樣。蟬翼是地球上所有家庭甚至個人都能夠配置上的飛行工具,但法律規定未滿十八歲的未成年人是禁止使用,尤其是禁止獨自飛行。樊洛出生時家里就已經有一臺供父親通勤使用,不過那臺在樊洛兩三歲時就已經送到報廢廠去了。之后大概在樊洛上三年級的時候,父親又購置了一臺,當時他說飛箱不夠便利,尤其是趕時間的時候,雖然飛箱配備的數量在他們居住的地區足夠人們使用,但要說即用即有還是沒辦法像自己配備蟬翼那么便利。
樊洛不清楚父親現在用的是蟬翼第幾代,她也不感興趣。男性使用的蟬翼和女性使用的款式不同,似乎有很多差別,據說是根據男女性別差異特別設計的。樊洛最感興趣一直為之蠢蠢欲動的是母親在她上初二前不久購置的蟬翼。款式非常令她心動,尤其是母親裝備好后簡直就像一只晶瑩剔透的蜻蜓一般,不,肯定比蜻蜓好看。如果不是一直就很寵溺樊洛的母親某一次在穿好蟬翼裝備看到樊洛那副癡迷崇拜的模樣而對她承諾“我好好保管,你十八歲生日那天我就送給你”,又一次,母親偷偷跟樊洛道:“你真那么喜歡,媽媽哪一次用爸爸的掩護你飛一次。很簡單的。”這之后,樊洛的期待值越來越高,而母親顯然從此之后反而避免在樊洛面前提起此事。樊洛為此很是失望,有一段時間甚至不太愿意理睬食言的母親。礙于這事本來就不好宣之于眾,樊洛也不好直接同母親攤牌,這話由一個未成年的孩子嘴里說出來都會引發很多爭議,雖然她從沒有聽說過這些負面的事,可直覺告訴她,不要去提這些肯定沒有什么問題。在學校,在朋友之間,也從來沒有聽說有誰會甚至只是想要去駕乘自己家的蟬翼。大家都是統一乘坐飛箱,飛箱的安全性和便利性對于未成年是萬無一失的。
樊洛自然不知道母親為什么突然言而無信。成年人接收信息的范圍是遠遠大過孩子們的,母親在說這些前后就已經得知世界范圍內出現了多起由于監護人監管不嚴導致未成年人私自駕乘父母或其他家長的蟬翼飛行而導致飛行事故的新聞了。從22世紀初,地球中心管理最高機構就開始對成年人和未成年人進行了信息接收分級管理了。由于21世紀的人類信息技術的突飛猛進,未成年人與成年人共享幾乎所有正面或負面的信息,導致未成年人的精神遭受了前所未有的重創。那個年代的未成年人成年后,都紛紛拋棄家庭,背離社會,離經叛道,做出了很多危害家庭社會甚至他們自己的事。當時的各國政府都在危機爆發后紛紛出臺各種措施予以挽救未成年人繼續遭受信息導致的心靈疾病。于是,19世紀中葉有一位美國教育學家尼爾·波茲曼的學術著作《消逝的童年》成為了各國政府以及教育界、心理學、社會學家等各大領域開始研究未成年人心靈救治方案的基礎理論。
信息分級是后來研究出來的初步方法。和當時21世紀某些國家制定的影視劇級別鑒定差不多的原理。
樊洛母親想著只要自己不提,這孩子未必有膽量來問,她和這個年代大多數小孩一樣并不會有特別強烈的探索欲。唉,這可能也是這個社會過于關注孩子們心理狀態的一個負面的結果。如她所料,樊洛后來并沒有主動提起,不過,她也明顯看出來這姑娘對自己很不滿。本來她想求助老師,但想想這樣太莽撞,搞不好事情不說出來還不會惹來麻煩,說出去本來沒發生什么大事,結果倒惹了一堆麻煩來。
樊母情愿冒險求助樊洛的老師,也沒打算和自己的丈夫討論,就這一點,他們家整體就已經出現異樣了。不過樊母本身大大咧咧,并不會認為這有什么不妥,也并不會對樊洛產生任何影響。
她太大意,只對樊洛表面的本分了解,而不了解這個有些穩重至沉默寡言的女兒其實很早就發現她的父母在這段婚姻里貌合神離的一面了。也許,正是樊父樊母假裝成這個時代所宣揚并必須具備的模范夫妻,反而令樊洛在與他們相處的過程中感到十分的違和,因而她才越發沉默,而內心的痛苦越發令她不安并總想做出一些叛逆舉動。比如,獨自駕駛蟬翼。
正是初二這個酷熱的暑假,父母沒辦的使用各自的飛行工具去上班,樊洛則動了心思。她偷偷跑到放置飛行器的房間,準備拿出母親的飛行器蟬翼,卻從母親的沒有上鎖的蟬翼置物盒里掉出來一個本子。
一本泛黃的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