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清月。”李沐塵的聲音低沉。

他伸出手，用食指指腹極其輕柔的拂去李清月眼角所閃爍著的淚光，一舉一動間充滿愧疚與憐惜：“我……騙了你。”

他深吸一口氣，似乎是要鼓起揭露真相的勇氣：“事情其實是……”

“公子，還是由我來向夫人解釋吧。”

就在李沐塵即將道出實情的時候，方才從李府中走出來的那人打斷了他的話。

李清月死死地盯著他。

盯著這個自己于今日清晨所尋找到的線索，在街上所遇到的老乞丐！

他長得與先前衣衫襤褸，面黃枯瘦的老乞丐一般無二！

然而老乞丐原本佝僂的脊背在此刻挺直了不少，消瘦的身體也顯得結實許多，并且換上一身干凈的衣服。

“體內……沒有絲毫靈力波動……”

李清月幾乎是下意識地使用了李師所傳授的探查法門，結果卻是讓她如墜冰窟，眼中的苦澀濃郁地簡直要溢出來：“并不是由修仙者偽裝而成……”

這個發現，瞬間擊碎李清月先前的堅定——她好不容易發現，將其認定為突破口的線索，結果竟然……

“夫人明察，”老乞丐的聲音中充滿無奈：“公子他……是見您苦苦尋找線索，卻始終一無所獲，心情愈發低落，實在是不忍心。這才……”

“這才想出來了這個笨方法，刻意制造出來一個線索讓您發現。”

“啊啊……”李清月好似失去了全部的力氣，充滿疲憊與失落：“原來……是這樣嗎？”

“其實……公子本意是不想要讓您知曉此事的。”老乞丐繼續解釋：“他甚至……安排我在今晚放花燈最熱鬧的時候，恰巧沖出來，將這個東西交給您。”

說著，他伸出雙手，掌心朝上，小心翼翼的托舉著手中的東西。

那靜靜躺在他掌心上的，正是李清月做夢都想要得到的黑色項圈！

“對不起……”李沐塵的頭垂得更低了，聲音中充滿愧疚，他甚至不敢去看李清月此時臉上會是什么樣的表情。

“我明明……明明決定將這一切隱瞞到底的。可是，看到你今晚放花燈時露出的笑容，那么純粹，那么美好……”

“我，終究還是沒能忍住，想要告訴你全部真相。”

盡管……李沐塵心里面比誰都清楚，這個真相對于李清月而言，會是多么難以接受……會是多么殘酷的打擊。

李清月只感覺天旋地轉，身體不受控制地搖晃起來。

她死死地盯著老乞丐手中那個看起來和自己記憶中沒有什么區別的黑色項圈，一股強烈的酸澀感沖上鼻尖，視線頓時模糊。

“這座城內，只有這個項圈有極其微弱的靈力波動，但是……”李沐塵聲音微頓：“我已經讓李家的金丹供奉確認過了，里面什么也沒有。”

“它……只不過個用來圈養靈獸，材質異常堅固的項圈而已。”

李清月征征的望著那個黑色項圈，身體止不住的劇烈顫栗起來。

無論怎么看，這個黑色項圈都與她記憶中的黑色項圈完全相同。

她忽然想起李沐塵曾經說過的話，目光落到了他的身上，以近乎乞求的態度問道：“你說過，我記憶中的東西，全部是有跡可循的。那么……李師呢？”

李沐塵似乎是早有預料，輕撫右手手指上面的黑色戒指，聲音中帶著仿佛歷經無數歲月的滄桑。

“話說那蕭火火，修為始終止步不前。而某日，他忽而聽見一道聲音，仔細看去，竟然戒指上浮現出一道虛幻身影……”

根據李沐塵所做出的解釋，李清月在之前很喜歡他以這樣子的聲音講述關于修仙者的故事，尤其是喜歡這個叫做《修破蒼穹》的故事。

“原來……都是假的嗎？”李清月聽到這和李師幾乎分毫不差的聲音，淚水開始在眼眶中打轉，卻始終倔強的不肯落下。

她想起來這些天來拼命尋找線索的自己，想起那些徹夜難眠的夜晚，想起對尋找到李師的期待……如今竟然全部都成了夢中幻影。

李沐塵看她臉色蒼白，著急的上前一步：“清月……”

“別過來！”她猛地后退，聲音中帶著幾分哽咽：“給我點時間……讓我靜一靜。”

李沐塵的腳步頓住了。

他看著李清月單薄的身子微微發抖，看著她死死咬住下唇，心中充滿懊悔。

或許……他從一開始，就不應該這么做。

至少，他不會看見自己心愛的妻子，因為自己做出來的蠢事而流下眼淚，而感覺到痛苦……

“對不起……我本是想……”

“我知道。”李清月突然打斷他，深吸一口氣，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我知道的，你是為了我好。”

她慢慢轉過身，眼圈還紅著，卻已經止住了淚水：“謝謝你……為我費心費力的準備這些事情。”

她的聲音很輕，其中的情感卻是顯而易見：“我明白的……你是不忍心看我那么的難受。”

聞言，李沐塵微微發愣。但他很快就明白了李清月為什么會這么說：“你不必……”

他剛要開口，就被她輕輕搖頭止住。

“真的，我很感謝你。”李清月說著，目光落在了那個項圈上面，但像是下定了什么決心，又很快移開。

“雖然……我確實很難過，但是你的這份心意，我確確實實是感受到了。”

她抬起頭，看著李沐塵的臉，露出真摯的笑容：“謝謝你為我著想，沐……沐塵……”

這道稱呼略顯生澀。

不過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情，畢竟對于李清月來說，這是極其陌生的第一次。

話音剛落，李清月就緩緩伸出手，將微涼的指尖輕輕貼在了李沐塵溫熱的臉頰上面。

指腹下傳來的肌膚觸感清晰而真實。

不知為何，莫名的安全感隨著這真實的觸感，籠罩了她的身體。

李清月那蒼白如紙的臉頰上面，也因此悄然暈染開來一抹極其細微，宛若晚霞般的血色。

“是……能夠觸碰到的呢。”她低聲呢喃著。

她現在已經不復之前的迷茫，她現在已經能夠確認，到底何為真實，何為虛妄！

“嗯。”

李沐塵感受到了李清月小心翼翼的渴望，眼簾微微低垂，恰好掩去眼中所翻涌著的復雜情緒。

他應下這份依戀，用最溫柔的語調，編織出最虛幻的承諾：“我向你保證，我是真實存在著的。清月……我將永遠陪伴在你的身邊。”

皎潔的月光之下，李沐塵感受著貼在自己臉頰上面那只微涼的手，同樣將自己的右手抬了起來。

寬大而溫暖的掌心覆上李清月的手背，將她的小手，牢牢的，溫柔地包裹起來，似乎是永遠也不會分離。

“嗯……”

李清月沒有掙扎，只是靜靜地回望著他月光下的面容，帶著些許依戀，輕輕點頭。

就在這靜謐相望的瞬間，李師的身影，于她的心中，仿佛真的像那傾灑的月光，悄然隱匿于無邊夜色中。又好似逝去的時間，變得遙遠而模糊。

然而，在李清月心底最深處，還是保留著微弱的希望。

李師，是她遇見的第一個對她展露出純粹善意的人。

即便……李師不過是她所編纂出來的虛幻存在，但李清月也會將那些美好的過往所記住。

或許……當不可思議的奇跡降臨，李清月心中所渴求的一切，會化為現實也說不定……

望著靜靜地躺在老乞丐手中的黑色項圈，李清月笑道：“沐塵，可以幫我戴上嗎？”

“這……”李沐塵眉頭微微皺起：“這是用來囚禁靈獸的項圈，若你……”

但是在李清月的注視下，他還是無可奈何地嘆口氣：“好吧，既然娘子下達了命令，那么我又怎么可能會有拒絕的理由呢？”

李沐塵修長的手指撫過項圈冰冷的表面。

他遲疑片刻，終究還是小心翼翼的捧起項圈，向李清月走去。

“抬頭。”

李清月順從的仰起纖細的脖頸。

李沐塵的動作異常輕柔，像是在對待易碎的寶物。他將項圈環繞在她頸間，指尖不經意的擦過她白皙的皮膚。

“咔噠”一聲輕響，在寂靜的夜色中顯得格外清晰。

李沐塵的手停頓在她頸后，久久沒有移開。

他垂眸望著那黑色項圈與她雪白的肌膚，心中紛亂如麻。

雖然在制定計劃的時候就早有預料，但真正到了欺騙李清月感情的時候，李沐塵心中還是不可避免的有種負罪感。

“會很難受嗎？”他低聲問道。

李清月輕輕搖頭，忽而露出個淺淺的笑容：“這是沐塵你給我戴上的，所以……非常合適。”

“這樣就好……”

李沐塵心中的負罪感變得更加濃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