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氣中還殘留著琴聲的余震，如水波般輕輕蕩開，高穎望著記憶模組中那行閃爍的甲骨符號，眼神微微一顫，指尖不自覺地緊了緊。

【穎】。

她的名字，就這么突兀又莊嚴地刻在三千年前的記憶模組中，不是拼音，不是簡化字，而是用甲骨文雕出的形狀——一個象形的女子，雙手擁心，立于田上。

那不是數據錯誤。她確定。

「這不可能……」她喃喃，眼神里有種說不出的冷靜，像一池結了薄冰的水面，冰下卻洶涌暗流。

「你說什么？」成簫從艙內走近，語氣柔和，卻帶著幾分小心。

高穎下意識關閉顯示介面，側過身，神色迅速收斂成一貫的冷靜與職業性疏離。

「是模組誤讀的一些亂碼。」她說，語調如往常冷靜中帶著距離。

但成簫盯著她的眼睛，那里藏不住情緒。

「你在害怕。」他說。

高穎眉頭一蹙，語氣瞬間緊繃：「我沒有。」

「有。」成簫往前一步，眼神銳利卻不是質疑，而像是在揭一層層她筑起的自我保護。

「我不是第一次看見你失控的樣子，雖然你總是裝得很好。」

她轉身，背對他，手握得發白。

「這是實驗，不是你情感投射的地方。」她冷冷說。

「可是在實驗里，我看見了你。」他語氣堅定，咬字緩慢，像一把刀，劃開她自以為冰封的情緒。

沉默，短暫而壓抑。

她回頭，眼中是強壓的憤怒：「你知不知道，這些記憶是不能亂說的？一旦對外公開……」

「我不是要公開，我是想知道——你，到底是誰？」

成簫的聲音不高，但帶著一種幾乎使人無法拒絕的堅定與溫柔。他的眼神專注，眉宇間透露出一種古老而深沉的悲傷，就像他不是第一次問這個問題，而她，也不是第一次聽見。

她心頭驀然一痛。

她不該記得什么的。

但腦海里，卻閃過一個畫面：

戰火紛飛的長安街頭，一位年輕女子抱著一把古琴，在廢墟中轉身，望著一個身影遠去……

那雙眼睛，與此刻成簫的眼神，重合了。

「不，我不認識你……」她退后一步，像是在躲避什么難以名狀的東西，「你只是我設計的模組反應。」

「那為什么我夢里的你，會彈出你根本沒傳給模組的變奏段落？」

她抬頭，震驚一閃而過，瞬間換成平靜。

「你偷查我的記錄？」

「我記住了。」他低聲道，「我沒看任何資料，只是聽過一次，就忘不掉了。包括你彈琴時手背上那顆小痣。」

她的指尖微微一縮，下意識握緊了拳頭。

那顆痣，是她從來沒公開過的。

成簫慢慢向前走，語氣低柔：「我知道你是科學家，我也是。但有些事情，不是靠理性就能解釋的。像夢里的你，曾經對我說過一句話——」

他停頓片刻，眼神褪去銳利，只剩柔和的光。

「‘若有來生，請不要忘了我的名字。’」

高穎徹底怔住了。

那句話，是她十九歲那年做過的一個夢。

夢里，她穿著淺綠色長衫，站在竹林中，對一個模糊身影說的。

她從沒對任何人提過。

從未。

整個控制艙忽然一陣震動，耳機中傳來警報聲：

【警告：記憶模組核心穩定性異常，情緒共振數據過高，建議立即中斷同步】

高穎按下緊急中止鍵，艙內恢復白光，數據流瞬間凍結。

成簫站在原地，看著她。她終于再無力偽裝，眼角微微發紅，聲音輕得像風：

「你……到底是誰？」

他輕聲一笑，眼里有光波閃過。

「也許，我就是那段被你遺忘的記憶。」

而她的眼淚，終于無聲落下。

—

這天夜里，洛書實驗艙的中央資料庫記錄下一組未曾出現過的指令代碼。

一個新的記憶區段，被命名為——

【高穎．前世模組．開啟授權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