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墨城的賓利在鄉(xiāng)間小路上飛馳，濺起的泥水沾污了锃亮的車身。他已經(jīng)連續(xù)駕駛了五個小時，中途只加了一次油，連口水都沒喝。

“周林，再確認(rèn)一次地址。“厲墨城對著藍(lán)牙耳機(jī)說道，聲音沙啞。

“厲總，導(dǎo)航顯示還有二十分鐘就到田家村了。“周林的聲音透著擔(dān)憂，“董事會那邊已經(jīng)打了十幾個電話...“

“告訴他們，要么等我回去，要么換人。“厲墨城冷冷地打斷，“另外，聯(lián)系省立醫(yī)院的陳教授，準(zhǔn)備好手術(shù)室。“

掛斷電話，厲墨城握方向盤的手指節(jié)發(fā)白。田小甜不告而別已經(jīng)三天了，這三天他幾乎沒合過眼。先是處理公司的緊急事務(wù)，然后就是瘋狂地尋找她的下落。直到今天早上，周林才查到田小甜取消了原定的手術(shù)，直接回了老家。

車子駛?cè)胩锛掖鍟r，天色已近黃昏。厲墨城直接把車停在了田家院門前，砰地關(guān)上車門。院子里，田母正在喂雞，看到厲墨城時明顯愣了一下。

“伯母。“厲墨城盡量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平靜，“小甜在家嗎？“

田母的眼神閃爍了一下：“她...她去地里了。“

厲墨城立刻轉(zhuǎn)身往田地方向走。身后傳來田母的喊聲：“哎！玉米地在西頭！“

玉米地一眼望不到邊，金黃的秸稈在夕陽下泛著溫暖的光。厲墨城深一腳淺一腳地在田壟間穿行，昂貴的皮鞋沾滿了泥土。

“小甜！“他喊道，聲音在空曠的田野上回蕩。

沒有回應(yīng)。只有風(fēng)吹過玉米葉的沙沙聲。

厲墨城繼續(xù)往前走，心臟在胸腔里劇烈跳動。轉(zhuǎn)過一個彎，他忽然停住了腳步——前方不遠(yuǎn)處，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彎腰掰玉米。田小甜戴著草帽，穿著舊T恤和牛仔褲，動作麻利地將玉米扔進(jìn)背后的竹筐。

厲墨城屏住呼吸，輕輕走近。一根樹枝在他腳下斷裂，發(fā)出清脆的響聲。

田小甜猛地回頭，草帽下的眼睛瞪得溜圓。她的臉頰被太陽曬得通紅，額頭上掛著汗珠，手上還拿著半截玉米。

兩人隔著幾排玉米稈對視，時間仿佛靜止了。

“你來干什么？“田小甜先開口，聲音比厲墨城記憶中的要冷硬。

“找你。“厲墨城簡短地回答，繼續(xù)向她走去。

田小甜后退了一步：“別過來！我...我這里都是泥，別弄臟你的衣服。“

厲墨城低頭看了看自己已經(jīng)一塌糊涂的西裝，苦笑一聲：“已經(jīng)臟了。“他抬頭直視她的眼睛，“為什么不告而別？“

田小甜別過臉：“我留了字條。“

“那不算解釋。“厲墨城又向前一步，現(xiàn)在他們之間只有一臂的距離了，“為什么取消手術(shù)？“

“不需要了。“田小甜的聲音低了下去，“我的手...就這樣吧。“

厲墨城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大但很堅定。他的拇指輕輕撫過那些淡白色的疤痕：“是因為我母親說了什么嗎？“

田小甜渾身一顫，試圖抽回手：“不是...我只是想通了，我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你有你的公司，你的未婚妻...“

“我沒有未婚妻。“厲墨城打斷她，聲音低沉而堅定，“那是我母親一廂情愿的安排。我從來沒有同意過。“

田小甜抬起頭，眼里閃著懷疑的光：“但公司危機(jī)是真的吧？為了陪我，你差點丟了總裁的位置...“

“已經(jīng)解決了。“厲墨城輕描淡寫地說，省略了他這三天不眠不休的工作和與董事會的激烈交鋒，“趙氏的收購案被我親手否決了。“

田小甜咬著下唇，眼眶開始發(fā)紅：“為什么...為什么要來找我？“

一滴雨落在厲墨城的鼻梁上，緊接著是第二滴、第三滴。轉(zhuǎn)眼間，豆大的雨點傾盆而下，打濕了兩人的衣衫。

“下雨了！“田小甜驚呼，“快回去！“

厲墨城卻站在原地不動，雨水順著他的發(fā)梢流下，打濕了睫毛。“不，先把話說清楚。“

“你瘋了嗎？“田小甜伸手去拉他，“這樣會感冒的！“

厲墨城反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讓她微微皺眉：“田小甜，聽好了。我不在乎你是田小甜還是田雨晴，不在乎你能不能彈鋼琴，不在乎你住在豪宅還是農(nóng)舍。“他的聲音在雨聲中格外清晰，“我只知道，沒有你的這三天，我像行尸走肉一樣。“

田小甜呆住了，雨水混合著淚水從臉頰滑落。

“跟我回去。“厲墨城向前一步，縮短了最后的距離，“不是為了手術(shù)，不是為了報恩，只是因為我想和你在一起。每一天。“

一道閃電劃破天空，照亮了田小甜震驚的臉。下一秒，她撲進(jìn)了厲墨城的懷里，濕漉漉的臉埋在他的胸前。

“你這個傻子...“她的聲音悶悶的，“西裝都?xì)Я?..“

厲墨城緊緊抱住她，下巴抵在她的濕發(fā)上：“值得。“

兩人就這樣在暴雨中相擁，直到田小甜打了個噴嚏。厲墨城這才松開她，脫下早已濕透的西裝外套披在她肩上：“回去吧。“

回程的路上，田小甜一直緊緊攥著厲墨城的手，好像怕他消失一樣。當(dāng)他們渾身滴水地出現(xiàn)在田家門口時，田父田母嚇了一跳。

“哎喲我的天！“田母趕緊拿來干毛巾，“快去換衣服，別著涼了！“

田小甜給厲墨城找了一套田父的衣服——雖然不太合身，但總比濕衣服強(qiáng)。兩人各自換好衣服后，在廚房里碰面。田母已經(jīng)煮好了姜湯，熱氣騰騰的。

“喝點驅(qū)寒。“田母把碗塞給厲墨城，眼神復(fù)雜地看著他，“厲先生，你真的...“

“媽！“田小甜打斷她，“我們...我們在一起了。“

田父田母對視一眼，田父清了清嗓子：“厲先生，我們家小甜雖然是個鄉(xiāng)下丫頭，但也是我們的掌上明珠...“

“我明白，伯父。“厲墨城放下碗，鄭重地說，“我會好好對她。“

田母突然抹了抹眼角：“好了好了，先吃飯吧。厲先生不嫌棄的話，將就吃點農(nóng)家菜。“

晚飯比厲墨城想象的要愉快得多。田父甚至拿出了自釀的米酒，兩人小酌了幾杯。田小甜坐在厲墨城旁邊，時不時給他夾菜，眼睛亮晶晶的。

飯后，田小甜拉著厲墨城到院子里看星星。雨后的夜空格外清澈，繁星點點。

“你真的不介意我不能彈鋼琴了嗎？“田小甜突然問，聲音很輕。

厲墨城轉(zhuǎn)向她，借著月光仔細(xì)端詳她的側(cè)臉：“我只介意你因為不能彈琴而難過。“他輕輕握住她的手，“但如果你愿意，我們可以一起想辦法。陳教授說手術(shù)有60%的成功率...“

田小甜低下頭：“我害怕...害怕希望落空。那場車禍后，我試過無數(shù)次，手指根本不聽使喚。“

“這次我陪你。“厲墨城堅定地說，“不管結(jié)果如何，我們一起面對。“

田小甜靠在他肩上，兩人靜靜地看著星空。遠(yuǎn)處傳來蛙鳴和蟲叫，空氣中彌漫著泥土和青草的清香。

“對了，“厲墨城突然想起什么，“你從來沒告訴我，為什么改名叫田小甜？“

田小甜沉默了一會兒：“田雨晴是鋼琴神童，是父母的驕傲。而我只是個普通女孩，連最愛的鋼琴都彈不了...所以車禍后，我要求所有人都叫我小甜，就像重新開始一樣。“

厲墨城心疼地?fù)Ьo她：“但你的父母一直保留著'雨晴'這個名字？“

“嗯。“田小甜點點頭，“他們總說，等我哪天重新彈琴了，就還是他們的雨晴。“

厲墨城在她發(fā)頂輕輕一吻：“不管你叫什么，都是我最珍視的人。“

夜深了，田小甜帶厲墨城去客房——其實就是存放糧食的廂房，臨時搭了一張床。

“條件有限，委屈厲總了。“田小甜調(diào)皮地說。

厲墨城環(huán)顧四周，墻角堆著麻袋，空氣中彌漫著谷物和陳舊木材的氣味。與他豪華的公寓相比，這里簡直天壤之別。但他只是笑笑：“比上次的柴房好多了。“

田小甜噗嗤一笑：“記仇！“她轉(zhuǎn)身要走，“晚安。“

厲墨城拉住她的手：“等等。“他從褲兜里掏出一個小盒子，“給你的。“

田小甜打開盒子，里面是一條精致的銀手鏈，吊墜是一個小小的鋼琴琴鍵。

“這...“

“早就買了。“厲墨城輕聲說，“本來打算手術(shù)那天送給你的。“

田小甜的眼眶又紅了。厲墨城取出手鏈，小心翼翼地戴在她的右手腕上，正好遮住那些疤痕。

“漂亮。“他滿意地點點頭。

田小甜突然踮起腳尖，在他唇上輕輕一吻：“謝謝。“然后飛快地跑開了，留下厲墨城一個人站在原地，手指輕觸著嘴唇，回味著那個短暫的甜蜜。

第二天一早，厲墨城被手機(jī)鈴聲吵醒。是周林。

“厲總，抱歉打擾您。“周林的聲音透著緊張，“但董事會堅持要您參加今天的視頻會議，是關(guān)于趙氏集團(tuán)的后續(xù)處理...“

厲墨城揉了揉太陽穴：“幾點？“

“十點。“周林頓了頓，“還有，您母親要求您立刻回電。“

厲墨城嘆了口氣：“知道了。“他掛斷電話，走出廂房。

院子里，田小甜正在喂雞，看到他時露出燦爛的笑容：“早啊，城里人！睡得還好嗎？“

陽光下，她手腕上的銀手鏈閃閃發(fā)亮。厲墨城突然覺得，什么董事會、什么母親的壓力，都比不上這個笑容重要。

“很好。“他走過去，自然地接過她手里的飼料盆，“需要幫忙嗎？“

田小甜驚訝地看著他：“厲總要學(xué)喂雞？“

“學(xué)無止境。“厲墨城一本正經(jīng)地說，引來田小甜一陣笑聲。

早餐是簡單的白粥和咸菜，但厲墨城吃得津津有味。飯后，他不得不告訴田小甜自己要處理一些工作。

“你去忙吧。“田小甜理解地點點頭，“我去地里干活。“

厲墨城拉住她：“等等。“他拿出手機(jī)，“拿著這個，有事隨時聯(lián)系我。“

田小甜看著那部最新款的智能手機(jī)，搖搖頭：“我用不慣這么高級的...“

“學(xué)無止境。“厲墨城再次說道，嘴角微揚。

田小甜最終接過手機(jī)，小心地放進(jìn)兜里：“好吧，但弄丟了我可賠不起。“

厲墨城在廂房里用筆記本電腦參加了視頻會議。盡管網(wǎng)絡(luò)不穩(wěn)定，但他還是雷厲風(fēng)行地處理了幾項關(guān)鍵決策。會議結(jié)束后，他撥通了母親的電話。

“墨城！“厲母的聲音充滿責(zé)備，“你知道我有多擔(dān)心嗎？突然消失三天，公司都不要了？“

“公司運轉(zhuǎn)正常。“厲墨城平靜地說，“母親，關(guān)于蘇家的事，我希望您以后不要再自作主張。“

電話那頭沉默了片刻：“是那個鄉(xiāng)下女孩？你真的考慮清楚了嗎？“

厲墨城看向窗外，田小甜正扛著鋤頭從地里回來，陽光給她鍍上一層金邊：“再清楚不過了。“

“好吧。“厲母最終嘆了口氣，“帶她回來吃個飯吧，我總得見見未來兒媳。“

厲墨城愣了一下，沒想到母親態(tài)度轉(zhuǎn)變這么快：“您...不反對了？“

“我反對有用嗎？“厲母無奈地說，“你從小到大，決定的事十頭牛都拉不回來。不過，“她的語氣嚴(yán)肅起來，“她必須接受手部手術(shù)。我們厲家的兒媳，不能一直活在陰影里。“

厲墨城微笑：“我會說服她的。“

掛斷電話，厲墨城走出廂房迎接田小甜。她滿臉是汗，但笑容燦爛：“工作處理完了？“

“嗯。“厲墨城接過她手里的工具，“小甜，有件事想和你商量。“

“什么？“

“跟我回城里，接受手術(shù)。“厲墨城直視她的眼睛，“不是為了我，而是為了你自己。你值得擁有第二次機(jī)會。“

田小甜的笑容慢慢褪去：“我...我不知道...“

“我母親想見你。“厲墨城補(bǔ)充道，“她說，歡迎未來兒媳回家。“

田小甜的眼睛瞪得溜圓：“什...什么？她不是...“

“改變主意了。“厲墨城輕輕握住她的手，“所以，你愿意嗎？為了你自己，也為了我們的未來。“

田小甜看著兩人交握的手，銀手鏈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許久，她輕輕點了點頭：“好。但我有個條件。“

“什么條件？“

“不管手術(shù)結(jié)果如何，你都要接受。“田小甜認(rèn)真地說，“如果我還是彈不了琴...“

“那我就學(xué)彈棉花給你聽。“厲墨城一本正經(jīng)地說。

田小甜先是一愣，隨即笑倒在厲墨城懷里。厲墨城緊緊抱住她，在心里默默發(fā)誓，不管未來如何，他都不會再讓這個女孩從他的生命中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