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再次為這座寂靜的小鎮披上黑紗,天色暗沉下來了。
風雪只停了一天,便再次相伴而行,臥室的窗戶微微顫動,好像也在寒冷中瑟瑟發抖。
溫洅縮在吊椅里,盯著面前小桌上的相片發呆。
她的大腦一片空白,過了很久很久,才冒出來一句:他什么時候會離開這里呢?
是啊,白日的重逢太過倉促,她該問問他打算在這住多久的。
提到約刻什,她又忍不住在想,他此時在做些什么呢。
“叮鈴鈴—”熟悉的語音通話鈴聲再次響起,估計是顧禾他們打來的,于是她想都沒想,直接按了接聽。
“喂?”只是這一次,手機里面傳來的不是顧禾甜甜的笑聲,而是一道清朗的男聲。
是約刻什。
溫洅整個人一僵,像卡殼的機器人一樣低頭看手機,這才發現屏幕上顯示的不是QQ語音通話的界面,而是水果手機那經典的電話接通的灰面。
“喂?聽得到嗎?”大抵是她太久不回復,約刻什再次出聲問道。
直到這時,溫洅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嗯,聽、聽得到。”
對面的約刻什笑了一下,接著非常自然地解釋道:“我是從你門口的郵筒看到你的電話號碼的。想著我們以后就是鄰居了,就存了你的手機號。”
確實是有這么回事,銀素鎮有條鎮規就是要將聯系方式“擺”出來,放哪都行,只要有事時能在家門口找到聯系方式就行。
于是溫洅在來這里的第一天,就將新手機號刻在了門口的郵筒角落。
鄰居?他就住在她附近嗎?那么,這是不是說明兩人之間的距離不超過一公里?
約刻什好像能讀她心似的,下一秒便說道:“我就住在你附近,突然打擾,是想問問以后有什么不了解的,可以問你嗎?”
其實也是因為他太想聽到她的聲音了,想和她多說說話。
溫洅攥著毛毯的手緊了緊,心臟不受控制地跳動,她極力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自然:“當然可以了。”
“太好了,非常感謝。”聽起來,約刻什好像很開心,連語氣都是上揚的。
猶豫了一下,溫洅還是問出了口:“我可以問問,你打算在這里住多久嗎?”
“當然。讓我想想…大概,要看我那個朋友什么時候走吧。”約刻什回答道。
沒錯,溫洅什么時候走,他就什么時候走。
朋友?要走?溫洅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那個小團體,因為只有他們是外來的,并且兩個星期之后就要離開了。
那就是說,約刻什同樣也是兩個星期之后離開嗎?
他們居然認識嗎?
溫洅腦海里閃過那四個人的臉,無法將任何一個和約刻什聯系在一起。
見溫洅沉默不語,約刻什立刻開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說錯話了,發現好像確實略帶一點歧義,因為這鎮子里除了他和阿洅,還有一批外來人員呢。
他立刻開口:“雖然不知道她什么時候走,但或許短期內不會有離開的打算。”
聞言溫洅愣住,這不是昨晚她回復季文的話嗎?
“…好的,我明白了。”她愣愣地盯著照片,說道。
“哦對了,冒昧地問一下,就是…”他的聲音變低,似乎是有些不好意思,“我可以邀請你明天傍晚一起去看海嗎?”
約刻什邀請她一起去看海?她沒聽錯吧?
溫洅只覺自己的心都要跳出來了,臉頰控制不住地發燙,她將手機拿起來了,貼近耳朵,道:“好。”
“那我明天傍晚來找你。”約刻什磁性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像在她心里撓了一下。
“嗯…”溫洅面上溫度更甚,“晚安。”
“晚安。”
電話掛斷,劇烈的心跳久久沒有停歇,溫洅縮在吊椅上,用毛毯將自己蓋得嚴嚴實實。
今晚,或許能睡個好覺了吧?
事實證明,一個約刻什遠比十幾罐藥要有用得多。
溫洅罕見地睡了個好覺,夢的色彩不再是壓抑的暗色調,昨晚在夢里上映的也不再是令她痛苦的事情,而是一段被她遺忘的往事。
被鵝黃與蔚藍色填充的夢境里,她站在家門口,躲在圍墻后面,偷偷看對門的藍眼睛小男孩。
他正聽從著母親的指示,拿著橘色的鏟子在他家院子里鏟雪,厚厚的雪堆被他鏟到門前,隨后他放下鏟子,開始堆雪人。
首先是胖嘟嘟的身體,再加上圓圓的腦袋,然后用塑料袋捋成兩根馬尾一樣的東西,插在腦袋下半部分。
最后,他為雪人的臉上畫上大大的笑容,拍拍雪人的腦袋,側身問她:“像嗎?”
小小的溫洅有些不好意思自己偷看被發現了,但是還是老老實實地觀察起雪人,遲鈍地發現:“這是我嗎?”
今天的溫洅穿得厚厚的,看起來圓圓的,而且也綁著雙馬尾。
約刻什走到她身邊,以她的角度看雪人,滿意的點了點頭:“一模一樣!”
“不一樣!”溫洅給了他的腰一拳,力度無異于撓癢癢,她抗議道,“我的眼睛比它大!”
“這倒是…”約刻什只給雪人戳了兩個黃豆大小的眼睛,聽溫洅抱怨,立刻將雪人的眼睛戳成葡萄大小。
而后他再次回到她身邊,揉了揉她的腦袋:“這下像了吧。”
溫洅滿意點頭,從口袋里拿出一顆水果味的糖,送給約刻什,脆生生地喊道:“哥哥,這個給你。”
約刻什比她大兩歲,喊他哥哥也沒什么問題。
他看了她好一會,這才接過,真誠地道謝。
自那以后,他們倆就經常一起玩。
原來兩人的初遇是這樣的。
她不知道這些夢境的真實性,好像也無法找約刻什驗證,畢竟他已經不認識她了。
“……大早上干嘛想那么悲傷的事情。”溫洅面無表情地掀開被子,洗漱去了。
“叮咚!”收集再次傳來消息通知的聲音。
溫洅刷著牙,走到窗前的桌子邊查看。
是一條來自微信的通知,她點進去一看,有條好友添加申請,是一個叫Y的陌生人,頭像是極光下的麋鹿,發來的驗證消息則是:我是約刻什。
溫洅忽然有一種自己在做夢的感覺。
明明昨天下定決心要和他以陌生人的身份相處,但現在看,怎么他好像正在主動地向她靠近呢?
她同意了好友申請,對面很快發來問候。
Y:我剛剛試了下搜索你的手機號,沒想到真的搜到你的微信了。
Y:鄰居早上好啊,昨晚睡得怎么樣?
Y:[乖巧.rpg]
說真的,溫洅真的感覺他被奪舍了,約刻什以前對剛認識的陌生人不是這樣的。
這樣的態度,只有在面對她的時候才會出現。
…啊。
約刻什是不是認出她了?
溫洅緊緊捏著手機,說不上來自己到底是期待他認出來了,還是希望他先別認出來。
于是溫洅試探性地回復道。
溫:早上好,阿什,我昨晚睡得很好。
這個稱呼是小時候她最常叫的,如果約刻什真的認出她了,絕對不會毫無反應。
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她還是提前在輸入欄中打好了“我可以這樣叫你嗎?”。
對面只沉默了一瞬,便又發來:
Y:嗯,那就好。
Y:對了,阿什啊,以前我也有個朋友這樣喊我,想起來還真是有點懷念。
當然了,因為那也是我。
溫洅將輸入欄中備好的消息發送出去,得到了對方肯定的答復。
Y:當然,你想喊我什么都可以^ω^。
溫洅卻不大開心得起來,約刻什沒有認出她,對一個剛認識不久的陌生人,卻熱切得像小時候對她一樣。
這代表她在他那里,已經不算特殊了。
說不失落是假的,在這個世界上,她唯獨不希望約刻什將對她的情感分給其他人。
索性她也不再看手機了,匆匆洗漱完,下樓給自己準備早餐。
兩個煎蛋、兩塊吐司、一杯加熱的牛奶,這就是溫洅每天的早餐,也是小時候約刻什每天給她準備的早餐。
這些年來她一直這樣吃,從未變過。
本來按照她剛來銀素鎮的周期計劃表,今天她應該去鎮中心尋找她和約刻什的痕跡,這是前不久迷迷糊糊出現在她腦海里的記憶,而并非夢境。
那個片段里,她和約刻什穿梭在鎮中心的建筑群落間,似乎在玩鬼抓人的游戲,隨后在某處刻下了兩人的名字,其它的便沒有了。
不過如今約刻什本人就在這里,也沒有繼續尋憶的必要了…吧?
溫洅拿著自己的計劃表,踟躕了一瞬,決定還是去看看。
反正顧禾他們和她約的是午飯,她仍然有三個小時的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