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向那人，學著他的語氣回道：“我本以為謝少主只是喜歡賴在別人家，沒想到還喜歡多管閑事。”

“你——”

謝槿悼被懟的一噎，隨后不知想到什么，又威脅道：“我已經找到醫治云渺的方法了，你別想著用這個拿捏她！”

同門師妹中毒生死不明，她居然還笑得出來，果真惡毒陰險。

趙衍神識捕捉到他臉上明晃晃的不屑，習以為常。

自她有記憶起，這個少年就總是用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盯著她。

她還從未在他臉上看到什么叫和顏悅色，直到云渺的到來。

趙衍伸手從蘇暝手中拿過針，看到了少年臉上黯淡的神情，拍拍他的肩，似笑非笑：

“放心，云師妹吉人自有天相，你沒聽見謝少主的話么？他已經有辦法了。”

說完她就不管兩人，繼續朝著丹峰山上走。

謝槿悼目光緊跟著那抹遠去的淺青色身影，眼眸陰狠起來。

每次都是！

從小到大，這個人就是這樣一副高不可攀的模樣，族中長輩拿她作表率，同輩以她為榜樣，晚輩皆仰慕她，似乎所有的風光都被這個瞎子搶走了！

他倒要看看這個瞎了眼睛的冒牌貨還能風光多久。

路上的趙衍腦海中不由浮現出夢中有關謝槿悼的信息。

云渺此人，就像是命定的天道之子，雖然命運多舛，但該有的身世相貌她一個不少，因此身邊自然不缺優秀的追求者。

謝槿悼身為其中一員，雖不是最優秀的，卻是她成名的關鍵一步。

正是他幫云渺找來的趙家。

此刻見到他，想必趙家應該也已經到了。

思慮間，已然到了云渺的住處。

趙衍站在院外，聽到了嘈雜的說話聲和隱隱約約的抽噎聲。

她微微挑眉，徑直入了院，此刻院子里人不算多，除了萬劍宗與云渺交好的人，就是趙家帶來的人。

那些人見了她來，原本嘈雜的院子漸漸靜了下來，使得屋內那抽噎聲越發明顯。

他們把目光集聚在那身著青衣，眼覆青綾的女人身上，眾多眼神里有復雜，有看戲，有取笑，也有鄙夷憤恨。

趙衍神色寡淡，她走到屋前，才不管里面到底上演著怎樣的母女情深戲碼，直接就伸手推開了屋門。

屋內的抽噎聲戛然而止。

室內陳設簡單，所以一眼就可以看見坐在榻上的兩個人，以及旁邊站著的兩人。

分別是她的好父親和好師尊。

而榻上一人身著白衣，清瘦如竹，及腰青絲披散著。

她實在生得了一副好相貌，眉眼溫潤，端的是柔美清冷，現在重傷未愈，面色不由染上了一抹蒼白，加上方才哭過，又給這單調增添了天然胭脂。

眼中帶淚，眼尾帶紅，可不謂惹人憐愛。

而另一人則身著深色華服，墨發盤起，上面簪著玉釵，面容沉靜端莊，眉眼間卻夾雜著一抹憂愁和傷郁，正是她那平日里輕柔寬慰的母親。

此時見了來人，表情各有不同。

師尊青陽道君一臉平靜，父親眼中閃著復雜神色。

再說榻上那人，一見趙衍，便往婦人身后藏去，好似她在懼怕什么。

趙夫人感受著身旁人下意識的反應，心中不由凝出一團烈火，她蹙眉，毫不猶豫朝趙衍投去了埋怨目光。

趙衍面色淡淡，抬步踏進屋內，笑道：“怎么？我一來便不熱鬧了？”

婦人拍了拍云渺的背，冷聲：“你來得正好，我有話問你。”

“你可知你并非我們的親生女兒？”

趙衍點頭：“現在知道了。”

女人氣得一噎，臉色不由難看了幾分，一想到自己曾經為了趙衍不喜與她親近而暗自神傷，便覺得有一股幽怨怎么也消不下去。

今日得知云渺才是她的親生女兒后，她才心知，怪不得！怪不得！她就說她怎么可能生出一個天生眼盲、性子冷漠的怪物。

想起云渺這二十年里流落在外，還不知道過了什么苦日子，可面前這個鳩占鵲巢的人卻享受著趙家二十年的恩惠，占著云渺的身份風頭正盛。

思及此，她看向趙衍的目光漸漸冰冷，出聲也是咄咄逼人起來。

“你既知道，那今日便隨我們回趙家了斷此事。”

眼覆青綾的女人難得沉默，她抬手撫了撫腰間的劍，這是趙家老祖在她十五歲那年送給她的生辰禮物，名曰春水。

劍如其名，是把碧藍色水形的軟劍，這把劍好是好，但與趙衍銳利灼人的劍法并不相配，所以她都是把它好好收藏著，此間定是要還回去的。

況且她并不打算回趙家了斷此事，她要在萬劍宗的庇護下，了斷一切因果。

趙衍將劍取了下來，放在桌上，聲音平靜。

“不用回趙家，就在這里了斷吧，春水劍是老祖送給我的十五歲生辰之禮，如今物歸原主。”

云渺將目光放在那把漂亮的劍上，又轉向如劍一般的人身上，眼神晦澀。

她自記事起，就是跟著一個隱世丹師修煉功法，十歲時就收服異火，她學習煉丹數十載，于煉丹一術上造詣頗深，她雖隨師傅隱世不出，但她也知道自己是難得一見的丹道天才。

十九歲時，丹師隕落，她便孤身前往東域第一宗門拜師求藝。

路途上她不停打聽萬劍宗，可與萬劍宗密不可分的居然是個叫趙衍的名字。

這位東域的劍道天才，坊間傳聞她天生眼盲，卻天生劍心，十七歲便凝結成丹，此后更是“元嬰之下，無人可敵”。

云渺當時只覺得夸張，可真當她進了宗門，在拜師會上見到了那位大名鼎鼎的劍道天才時，才發現所言不虛。

女人立于青陽仙尊身后，青綾覆眼，只看得見她淡漠眉間，冰冷似雪的臉龐，她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柄劍，光芒耀眼不可直視。

她當時就發誓，這輩子也要成為像她一樣的人。

可入宗半年之后，她突然覺醒了一個名叫系統的東西，它告訴她，她是這個世界的天道之子，她才是趙家的孩子，趙衍只是占了她二十年身份的冒牌貨！

所以，趙衍身上的光芒本應該是她的，如果當初沒有弄錯，她就會是趙家的掌上明珠，她會早早拜入宗門，從此一騎絕塵，無人不稱一句丹道天才！

不過現在也不晚，這些錯誤馬上就可以回歸正軌了。

趙衍放好劍，素白的臉朝向云渺方向，云渺如夢初醒，從回憶中抽身出來，握著婦人的手緊了緊。

周韻掃了眼懷里可憐的人，明白是剛剛趙衍的話讓她難受了。

她心頭不免覺得趙衍此時提起生辰之禮是在向云渺炫耀，明知道云渺受了那么多年的苦，還在這里念著她這些年偷來的東西！！簡直無恥！！

“夠了，你說這些是想干什么？說這些難道就能抵消你欠云渺的二十年，或者說你欠趙家的二十年恩情？”

門外發出一陣唏噓聲，蘇暝順勢擠了進來，默默看了眼榻上因為難受而雙肩微微顫動的白衣女子，心中泛起密密麻麻的心疼。

又側頭看了眼身旁站得筆直的女人，只見她唇角勾了勾，聲音悠悠，帶了一股漫不經心。

“我欠趙家什么了？”

聞言，整個房屋內外靜了兩息，所有人似乎都沒想到她會這么不要臉，養在趙家二十年，居然問出這種話。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那個一直沉默的父親，趙家現任家主趙成，他眉頭一皺，眼眸閃過一絲精光。

“趙家養育你二十載，用在你身上的丹藥靈石、奇珍異寶不計其數，你怎么能說不欠趙家？”

“自你拜入萬劍宗，因為受傷送來的各種靈草丹藥哪一個不是趙家對你的恩惠，你吃的穿的住的用的都是趙家為你提供的。”

“住的是最好的竹泠院，吃的是靈食，穿的是天闕珍藏閣售賣的時興法衣，那些提供的護法靈器、符箓陣法盤，哪一個不是趙家提供給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