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列克斯的大腦，在那一聲“咔嚓”脆響后，經(jīng)歷了一段漫長的、空白的寂靜。

那感覺就像在沙漠里渴了三天，終于發(fā)現(xiàn)一汪清泉，結(jié)果一頭扎進去，才發(fā)現(xiàn)是海市蜃樓。不，比那更糟，這是你一頭扎進去，還把門牙給磕了。

嘴里彌漫開的血腥味和鐵銹味，比西摩尼得斯那張幸災(zāi)樂禍的臉還要真實。他那顆尊貴的、流淌著上古英雄之血的牙齒，光榮地犧牲在了一片大概是用來給某位先祖刮魚鱗的鐵片上。

“我……我為家族流過血了。”阿列克斯在心里悲憤地想，“現(xiàn)在可以放我走了嗎？”

【系統(tǒng)提示：檢測到宿主試圖通過自殘行為博取同情。】

【行為評估：愚蠢。】

【神恩點數(shù)-1。扣除理由：給祖宗丟人。】

阿列克斯絕望地閉上了眼睛。

與此同時，復(fù)仇的化身、光頭大祭司波利亞斯，正沉浸在一種無與倫比的儀式感中。他高舉著黑石祭刀，刀鋒對準夜空中最亮的一顆星，嘴里開始吟唱第二段祝禱詞。

他的聲音比之前更加洪亮，充滿了神圣的顫音，每一個音節(jié)都像是從奧林匹斯山直接傳來。

他的雙眼緊閉，面容肅穆，仿佛整個靈魂都已出竅，正與雅典娜女神進行著凡人無法窺探的深度交流。

然而，若是有人能湊近看，便會發(fā)現(xiàn)他的耳朵正在微微翕動。他那虔誠的禱告聲，雖然抑揚頓挫，但節(jié)奏卻有些古怪，像是在……數(shù)數(shù)。

祭壇下方，一名機靈的年輕祭司正捧著一個沉甸甸的錦緞錢袋，在幾名衛(wèi)兵隊官之間穿梭。這些軍官負責(zé)今晚的“清場”與“護衛(wèi)”工作，自然需要女神的一點“額外祝福”。

“叮當……”一聲輕微的金屬碰撞聲。

“……哦，偉大的女神……”波利亞斯的祝禱詞恰到好處地拔高，蓋過了那俗氣的聲響。

“叮當……當……”又是兩聲。

“……您的智慧，如同夜空中的星辰……”他的吟唱拖長了尾音，眉毛因為極度的“虔誠”而微微抽搐了一下。

祭壇下的卡珊德拉，像一尊蓄勢待發(fā)的獵豹雕像，一動不動。

她不懂這些城里人的彎彎繞繞，但她看得懂交易。她看到衛(wèi)兵隊長接過錢袋后，臉上那副不耐煩的神情緩和了許多，甚至還拍了拍年輕祭司的肩膀。

原來，所謂的神啟，也是可以用錢買的。亞馬遜少女的金棕色眼眸里，那最后一絲對這座“文明之邦”的敬畏，也悄然熄滅了。

祭壇上，阿列克斯的絕望正在被牙根處一陣陣的劇痛取代。疼痛讓他清醒，也讓他憤怒。他像一條被釘在砧板上的魚，開始了毫無章法、純粹出于求生本能的扭動。

“安分點，祭品！”一名站在祭壇邊的衛(wèi)兵低聲呵斥，用手中的矛捅了捅他的肋骨。

這一下非但沒讓他停下，反而刺激得他更加劇烈地掙扎起來。

他扭動著，像個瘋子，讓那冰冷的大理石祭壇發(fā)出“咚咚”的悶響。

這煩人的噪音，終于打斷了波利亞斯與錢幣之神的“神圣交流”。他猛地睜開眼，目光中滿是被人打擾了數(shù)錢雅興的暴怒。

“讓他閉嘴！”大祭司嘶聲命令。

站在一旁的一名衛(wèi)兵百夫長，是個留著一臉大胡子、脖子跟牛一樣粗壯的男人。他早就對這套磨磨蹭蹭的儀式不耐煩了。

聽到命令，他甕聲甕氣地說道：“大祭司，讓我來吧。這小子骨頭硬，用刀子放血太慢，會弄臟祭壇。不如我?guī)退话眩屗冒苍旤c。”

說著，他竟從腰間解下一柄短柄的青銅戰(zhàn)斧。那斧頭刃口上還帶著豁口和暗沉的血跡，顯然是用來劈開盾牌和頭骨的，而不是什么典禮用品。

波利亞斯皺了皺眉，用斧頭？太粗暴，不符合他精心營造的“悲憫”形象。但轉(zhuǎn)念一想，早點結(jié)束這場鬧劇，回去清點收獲，似乎也是個不錯的選擇。他點了點頭，算是默許。

得到許可，那名大胡子百夫長咧嘴一笑，露出滿口黃牙。他像拎小雞一樣，單手抓住阿列克斯的頭發(fā)，將他的頭從石臺上揪起來，另一只手高高舉起了戰(zhàn)斧。

“小子，為了雅典娜！”他粗野地吼道，與其說是祝福，不如說是伐木工開工前的號子。

冰冷的斧刃在火光下閃過一抹致命的寒光，直奔阿列克斯的后頸而來。

死亡的氣息，像一盆冰水，兜頭澆下。

在那千鈞一發(fā)之際，阿列克斯體內(nèi)那點不知傳了多少代、早已稀薄到可以忽略不計的“貴族血脈”，仿佛終于被求生本能激活了最后一絲能量。

他爆發(fā)出全身的力氣，向一側(cè)猛地翻滾！

“噗——！”

戰(zhàn)斧落空了，狠狠地劈在了大理石祭壇上，迸出一串火星和碎石屑。百夫長被震得手腕發(fā)麻，破口大罵。

而阿列克斯，這拼盡全力的一滾，讓他那被捆成粽子一樣的身體，重重地撞向了祭壇一角擺放著的一座青銅火盆。那火盆里盛著燃燒的橄欖枝和松脂，是用來點燃熏香的。

“哐當——！”

火盆被撞翻在地，無數(shù)燃燒著的、噼啪作響的火星和滾燙的松油，如同炸開的煙花，四散飛濺。其中最大的一團，不偏不倚地，濺落在旁邊一根高高豎起的旗桿底部。

那是一面巨大的、用亞麻布精心織出的祭旗，上面用紫色的染料，繡著雅典娜女神的圣徽——一只目光炯炯的貓頭鷹。為了讓旗幟在夜風(fēng)中顯得更加挺括，布料被用大量的橄欖油和蜂蠟浸泡處理過。

現(xiàn)在，這些處理成了最完美的助燃劑。

“呼——！”

一縷火苗像一條靈活的毒蛇，瞬間沿著旗桿的底邊躥了上去。只是一眨眼的功夫，整面祭旗就變成了一根沖天的火炬！巨大的貓頭鷹圖案在烈焰中扭曲、變形，最后化為一團黑灰，升騰而起。

廣場上，所有衛(wèi)兵都驚呆了。

如果說，之前大祭司的假發(fā)著火，是一場引人發(fā)笑的鬧劇。

那么現(xiàn)在，神圣的祭旗在眾目睽睽之下被燒毀，這簡直就是最惡毒的神罰預(yù)兆！

“瀆神者！”波利亞斯看著那熊熊燃燒的旗幟，發(fā)出了比死了親爹還要凄厲的尖叫。這面旗可是他花了血本定制的！

混亂，比上一次更徹底、更無可救藥的混亂，再次降臨。

就在這片火光沖天、人聲鼎沸的背景音中，一個冰冷的、不帶任何感情的電子合成音，在阿列克斯的腦海里，悠悠響起。

【系統(tǒng)提示：檢測到宿主求生意志強烈，且成功制造二級混亂現(xiàn)場，特此升級服務(w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