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得找個地方躲起來,”阿列克斯喘勻了氣,壓低聲音,“衛兵很快就會像聞到血的鯊魚一樣搜過來,而且……我們現在聞起來就像那條被詛咒的咸魚。”
卡珊德拉抽了抽鼻子,很誠實地評價:“你聞起來更糟。”
阿列克斯決定不跟一個亞馬遜人計較嗅覺上的細節。他的目光在附近逡巡,掠過那些緊閉的倉庫和骯臟的水手酒館,最后,定格在巷子盡頭一處不起眼的門楣上。
與其他酒館的喧鬧不同,這里面只隱約傳出一些含混的爭論聲,聽起來不像斗毆,倒像是……一群蚊子在開會。
這里是“智者之憩”,雅典城里一處專供落魄學者、失意詩人和各路辯論愛好者消磨時光的廉價酒館。
這里的酒兌了水,面包硬得能當劍用,但沒人管你從哪來,也沒人管你兜里有沒有錢,只要你能貢獻一個足夠新奇的觀點,或者參與一場足夠激烈的辯論,就能換來老板一天的容忍。
“走,去那。”阿列克斯指了指那個貓頭鷹招牌。卡珊德拉皺眉:“那里有吃的?”
“有比食物更重要的東西,”阿列克斯神秘一笑,“有掩護。”兩人貓著腰,貼著墻根溜了過去,推開那扇吱呀作響的木門。
酒館里光線昏暗,煙霧繚繞。十幾個穿著各式長袍的男人三三兩兩地聚在一起,或坐或站,正唾沫橫飛地進行著某種高深的交流。
“……所以,理念世界中的‘床’,才是唯一真實的‘床’!我們躺著的,不過是拙劣的模仿品!”一個瘦得像竹竿的男人揮舞著手臂,神情激動。
“胡說!”他對面一個胖子猛地一拍桌子,震得陶土酒杯里的酒液晃蕩,“芝諾的烏龜早就證明了,你根本無法從這張床走到那扇門!運動本身就是一種幻覺!”
阿列克斯和卡珊德拉的闖入,沒有引起任何注意。在這里,沒人會多看你一眼。
他們找了個最陰暗的角落坐下,這里剛好能看到酒館的全貌,也能第一時間注意到門口的動靜。就在這時,一個醉醺醺的聲音從他們鄰桌傳來。
“你們……嗝……你們都錯了。”那是個須發皆白的老頭,穿著一件沾滿酒漬、看不出原色的長袍。他趴在桌上,半邊臉埋在臂彎里,手里還攥著一個空了一半的酒壺。他抬起朦朧的醉眼,掃視著爭吵的眾人,臉上帶著一種看透一切的鄙夷。
“蘇格拉底說過……真正的智慧,是知道自己一無所知。而你們,連自己有多無知都不知道……嗝!”
這老頭是狄奧多羅斯,曾經的斯多葛派學者,如今的酒館常駐哲學家。
據說他年輕時曾因一個關于“謊言者悖論”的辯題,三天三夜沒吃飯,最后不是因為想通了,而是因為餓暈了。
從此他便大徹大悟,認為追求真理不如追求美酒來得實在。
他這番話立刻引來了眾人的不滿。
“狄奧多羅斯,你除了引用蘇格拉底,還會說什么?你腦子里的思想,比你的酒壺還空!”那個竹竿男人嘲諷道。
“就是!有本事你就論證一下,為什么我們都錯了?”胖子也跟著起哄。
狄奧多羅斯晃晃悠悠地坐直了身體,打了個長長的酒嗝,目光在酒館里游移,恰好落在了角落里正襟危坐、努力降低存在感的阿列克斯身上。
他渾濁的眼睛突然亮了一下,像是發現了什么有趣的玩具。
“好啊,論證……嗝……就從那個新來的小子開始。”
所有人的目光,瞬間聚焦到了阿列克斯身上。卡珊德拉的手下意識地握緊了矛柄,進入了戒備狀態。阿列克斯心里把狄奧多羅斯的祖宗十八代都問候了一遍,但臉上卻擠出了一個謙卑而困惑的笑容。
他知道,機會來了。“尊敬的智者,”他站起身,微微笑道,“我只是個路過的假面...鄉下人,對深奧的哲學一竅不通。不過……我剛才在廣場上,確實看到了一個讓我百思不得其解的景象。”
“說來聽聽,”狄奧多羅斯饒有興致地晃了晃酒壺,“讓大家評判一下,你的困惑夠不夠資格被稱為一個‘問題’。”
阿列克斯深吸一口氣,用一種恰到好處的、帶著點天真和驚恐的語氣說道:“我看到,偉大的雅典娜神像,被人用腐爛的番茄砸中了臉。
衛兵們正在全城抓捕那個瀆神者。
我在想……如果,我是說如果,那個被綁在祭壇上,即將獻給女神的祭品,他有權利反抗嗎?他為了活命而弄臟了神像,這究竟是瀆神,還是求生?”
這個問題,像一塊石頭投入了死水潭。整個酒館瞬間安靜下來,接著,爆發出比剛才激烈十倍的騷動!
“荒謬!祭品是女神的財產,財產哪來的權利?”一個信奉神權至上的學者立刻反駁。
“不對!”另一個學者站了起來,他衣衫襤褸,眼神卻很銳利,“人的生命本身就是最高的權利!神明若需要靠奪走生命來彰顯偉大,那這種偉大本身就值得懷疑!”
“放肆!你這是在挑戰城邦的根基!”“根基若是建立在無辜者的尸骨上,那它早就該塌了!”話題瞬間從一個小問題升級到了神權、人權與城邦法理的終極對決。
胖子和瘦子也忘了他們的“床”和“烏龜”,加入了戰團。一時間,酒館里口水橫飛,各種哲學流派的觀點激烈碰撞,吵得比菜市場還熱鬧。
狄奧多羅斯看著這番景象,滿意地笑了,他又灌了一口酒,沖著引發了這一切的阿列克斯眨了眨眼,仿佛在說:“小子,有點意思。”
就在酒館內的“思想戰爭”進入白熱化階段時,那扇破舊的木門被“砰”地一聲撞開。
兩名手持長矛的衛兵沖了進來,他們的眼睛因為憤怒而布滿血絲,一眼就鎖定了角落里的阿列克斯和卡珊德拉。
“瀆神者!找到你們了!”
衛兵頭領怒吼一聲,長矛直指過來。
酒館里的爭吵戛然而止,所有人都驚恐地看著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卡珊德拉站起身,將阿列克斯護在身后,擺出了戰斗姿態。
阿列克斯的心沉到了谷底,他失算了,沒想到衛兵會這么快找到這里。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醉醺醺的狄奧多羅斯突然站了起來,擋在了衛兵和阿列克斯之間。
他手里還提著那個寶貝酒壺。“慢著,兩位勇士,”他口齒不清地說道,“你們不能帶走他。”
“老家伙,滾開!不然連你一起抓!”衛兵厲聲喝道。
“你們不能抓他,因為……嗝……因為我們的辯論還沒結束!”狄奧多羅斯一臉嚴肅地宣布,“這個年輕人提出了一個關乎‘正義’本質的絕妙問題!在真理沒有被辯明之前,他不能離開!”
“真理?老子只認得城主的命令!給我滾!”衛兵被這番神邏輯氣笑了。
說著,他伸手就去推狄奧多羅斯。狄奧多羅斯非但沒躲,反而將手里的酒壺猛地向前一揚!
“嘩啦——”滿滿一壺兌了水的廉價葡萄酒,全潑在了衛兵頭領的臉上和胸甲上。
“真理需要灌溉!”老哲學家用盡全身力氣,喊出了他今天最清醒的一句話。那衛兵被潑得滿頭滿臉,冰涼的酒液順著他的脖子流進盔甲里,他整個人都懵了。
“就是現在!”趁著這個空檔,阿列克斯對著身后的卡珊德拉低吼。
【叮!檢測到契約者成功煽動群體性哲學辯論,并借助外力制造三級混亂(襲警),狡猾指數與作死指數再次同步飆升。】
【特殊獎勵:獲得臨時稱號“雅典娜的眼中釘”。】
【稱號效果:您在雅典城邦內的被關注度+200%,被衛兵盤查的概率+500%。祝您好運。】
阿列克斯看到這個獎勵,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
這系統,果然是想讓他死!
他來不及吐槽,拉著卡珊-德拉,趁著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個濕漉漉的衛兵和慷慨激昂的哲學家吸引時,從另一側的后窗翻了出去,再次消失在雅典城邦迷宮般的小巷深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