饕餮令牌在懷中的異動如同冰錐刺骨,李逸強壓下翻騰的氣血,望向太清宮方向的眼中寒芒閃爍。通天塔下的東西被啟動了!那股冰冷、古老、帶著血祭氣息的邪異力量波動,即使相隔甚遠,也讓他體內(nèi)的微末真炁躁動不安,與令牌產(chǎn)生著詭異的共鳴。
“不能急…”李逸默念玉真?zhèn)魇诘撵o心法訣,引導(dǎo)那絲清涼氣息游走周身,平復(fù)著激蕩的心神。“玄宸觀外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盯著,周允元及其背后的黑手更在暗處虎視眈眈。通天塔是圣人心尖上的長生根基,更是幕后黑手的核心目標,貿(mào)然探查,無異于自投羅網(wǎng)。”
他需要一個切入點,一個既能接觸通天塔秘密,又不引人注目的身份掩護。
李逸立刻行使“玄宸真人”監(jiān)察天象、調(diào)和陰陽的職權(quán)。次日,他便以內(nèi)侍省的名義,向太清宮主持發(fā)出正式公文:
“本座奉圣諭,掌觀測天象、調(diào)和陰陽之責。近觀星象,見太微垣西藩有晦暗之氣浮動,疑與地脈不穩(wěn)相關(guān)。太清宮乃京畿道樞,地脈匯聚之所。為護持圣躬安康與京畿氣運,本座將定期于太清宮設(shè)壇,觀測地氣星象聯(lián)動,繪制‘鎮(zhèn)岳安靈符箓’,以固龍脈,靖妖氛。望貴觀予以配合。”
理由冠冕堂皇——為了皇帝的健康和京畿氣運,且打著“繪制符箓”的道法旗號。觀測星象地氣是本職,繪制符箓更是道士本分,任誰也挑不出錯。而“鎮(zhèn)岳安靈符”的繪制過程,必然需要深入感知地脈走向和異常波動,這正是探查通天塔能量源頭的絕佳掩護!同時,定期前往太清宮,也能名正言順地觀察人員進出、物資流向等蛛絲馬跡。
老道長接到公文,雖面有難色,但玄宸真人乃御封三品,職權(quán)在身,又有“護持圣躬”的大義名分,只得恭敬應(yīng)允,表示全力配合。
解決了通天塔探查的初步策略,李逸心中記掛著因他受累的兩位恩人。
張府位于崇仁坊,門庭略顯冷清。李逸未著官服,只一身素凈道袍,以私人身份遞上拜帖。管家見是如今炙手可熱的玄宸真人親臨,慌忙將其引入。
張巡一身常服,正在庭院中練槍,雖被罰閉門思過,但武將風骨不減。見李逸到來,他收槍而立,爽朗笑道:“玄宸真人駕臨,寒舍蓬蓽生輝!快請進!”
廳內(nèi)落座,李逸深深一揖:“張將軍,慕玄連累將軍受罰,心中愧疚難安,特來請罪!”
張巡大手一揮,毫不在意:“些許小事,何足掛齒!罰俸閉門,正好讓某躲個清閑!倒是你,”他目光炯炯地打量著李逸,“那日金殿之上,好膽色!好見識!竟能從必死之局翻身,還得了‘玄宸真人’的封號!某沒看錯人!那周允元老賊陰魂不散,你如今身負蕩魔之責,更要小心!”
李逸心中感動,張巡不僅不怪罪,反為他擔憂。他正色道:“將軍放心,慕玄定當謹慎。將軍之恩,慕玄銘記于心。聽聞將軍素喜西域良駒,慕玄在玄宸觀庫中恰得御賜大宛名駒一匹,性烈難馴,唯將軍這般豪杰方能駕馭,望將軍笑納。”這匹馬是玄宗賞賜之物,價值不菲,既表謝意,又不顯刻意攀附,更投張巡所好。
張巡果然大喜,也不推辭:“哈哈!真人厚贈,某卻之不恭了!待某馴服此馬,定邀真人城外馳騁一番!”兩人相談甚歡,李逸也隱晦提及邊鎮(zhèn)節(jié)度使權(quán)力過大的隱憂,張巡身為邊將,深有感觸,對李逸的見識更為嘆服。臨別時,李逸留下幾道親自繪制的“寧神護身符”,囑咐張巡隨身佩戴。
相比張巡的直爽,拜訪宰相張說則需更多考量。張府位于平康坊,氣象森嚴。李逸以“玄宸真人”身份正式拜會,張說于書房接待。
“玄宸真人大駕光臨,老夫有失遠迎。”張說捻須微笑,目光深邃,讓人看不透心思。
“張相折煞晚輩了。”李逸恭敬行禮,“慕玄蒙難之初,幸得張相青眼,于瓊林宴上提點之恩,不敢或忘。今雖得圣人信重,然根基淺薄,于朝局之事,尚需張相指點迷津。”
李逸的姿態(tài)放得很低,既點明張說最初的“提點”,又表明自己知恩,更隱晦表達尋求“指點”。
張說呵呵一笑,不置可否:“真人過謙了。觀星象,察妖異,護圣躬,真人之職,關(guān)乎國本,非老夫一介俗吏可妄議。只是…”他話鋒一轉(zhuǎn),意有所指,“真人可知,那周允元老賊,當年在則天朝時,與內(nèi)衛(wèi)‘天樞閣’關(guān)系匪淺?此閣雖已裁撤,然其搜羅的諸多秘術(shù)、奇人,未必盡散啊。”
這是關(guān)鍵信息!張說在不動聲色地提醒李逸:周允元掌握的邪法,可能源自武周時期專門搜羅奇人異士、研究秘術(shù)的“天樞閣”遺產(chǎn)!這解釋了其邪法的來源,也暗示其潛藏勢力可能比想象的更深!
李逸心中凜然,面上感激道:“多謝張相指點!此訊于慕玄蕩魔之責,至關(guān)重要!”他頓了頓,決定投桃報李,也透露一點干貨:“慕玄夜觀天象,見客星芒角愈盛,其光侵凌紫微西藩之勢已成,恐三五年內(nèi),其勢將難制。張相總理陰陽,當早做綢繆。”這是明確將安祿山的威脅時間表和影響范圍透露給這位帝國宰相。
張說眼中精光爆射,捻須的手指停住,深深看了李逸一眼:“真人所言,老夫記下了。蕩魔衛(wèi)道,任重道遠,真人珍重。”他沒有再多言,但李逸知道,自己關(guān)于安祿山的預(yù)警,已經(jīng)像一顆種子,埋進了這位老謀深算的宰相心中。張說的“指點”與李逸的“預(yù)警”,完成了一次心照不宣的利益交換和初步結(jié)盟。
是夜,玄宸觀靜室。李逸正對饕餮令牌打坐,嘗試以玉真?zhèn)魇诘臒挒欧ㄩT引導(dǎo)自身微薄真炁,抵抗并解析令牌中那股邪異力量。令牌依舊冰冷刺骨,其中的邪念如同活物般不斷沖擊他的心神,但李逸已能守住靈臺一絲清明,甚至能隱約“觸摸”到邪氣流轉(zhuǎn)的些許規(guī)律。
窗欞微響,一道熟悉的清冷氣息悄然潛入。玉真公主李持盈如月下仙子般飄然而至,臉上帶著一絲凝重。
“持盈!”李逸收功起身。
“玄宸道友,”玉真公主沒有寒暄,直接低聲道,“通天塔有異動!我借清修之名,以神念暗中感應(yīng)太清宮地脈,發(fā)現(xiàn)塔基深處…有強烈的血祭怨氣爆發(fā)!雖被陣法壓制,但瞞不過我!”
她的話印證了李逸令牌的感應(yīng)!“血祭?”李逸心頭一沉,想起玉真曾言“通天塔”征集“靈根”者多有失蹤,“他們果然在用人命填那邪塔!”
“不僅如此,”玉真公主眼中閃過一絲痛色,“那怨氣中,夾雜著幾縷極其精純的…道門真炁!是修為不低的同道中人!他們…把修士也當成了祭品!”這比用凡人血祭更令人發(fā)指!
李逸取出懷中的饕餮令牌:“昨夜此物異動,直指太清宮,邪氣大盛,我亦遭反噬。持盈,你可知此令牌具體來歷?與那‘天樞閣’可有關(guān)系?”他將張說的信息告知。
玉真公主接過令牌,仔細感應(yīng),臉色越發(fā)難看:“此令牌材質(zhì)古怪,似金非金,似骨非骨,其中封印的邪力古老而精純,絕非尋常法器。若說與‘天樞閣’有關(guān)…倒有可能。傳聞則天皇帝晚年,曾命‘天樞閣’搜羅天下至邪之物,以求長生或鎮(zhèn)國。此物,或許就是其中之一,落入了周允元之手,甚至…他可能本身就是當年主持搜羅這些邪物的人!”
她將令牌還給李逸,語氣堅決:“玄宸,此塔已成魔窟!我們必須想辦法進去!至少,要弄清他們在塔底搞什么名堂,救出可能還活著的同道!”
李逸重重點頭:“我已借觀測地氣、繪制‘鎮(zhèn)岳安靈符’之名,獲準定期進入太清宮。這是接近塔區(qū)的最佳掩護。但塔內(nèi)核心區(qū)域必有重兵把守和強大禁制,需從長計議。首要之務(wù),是找到進入塔區(qū)而不觸發(fā)警報的方法,以及…弄清那血祭的核心目的。”
他將自己初步的計劃和擔憂和盤托出。兩人在燈下密議良久,玉真公主憑借對皇室工程和道門陣法的了解,提供了幾條可能的潛入路徑和禁制弱點。她還答應(yīng)利用自己在宮中的眼線,搜集近期太清宮人員變動和物資消耗的異常情報。
就在兩人討論最深入時,那枚放在案幾上的饕餮令牌,毫無征兆地再次劇烈震動起來!這一次,不再是單純的邪氣沖擊,令牌表面血光流轉(zhuǎn),竟緩緩浮現(xiàn)出一行扭曲、散發(fā)著濃濃惡意與血腥氣息的古篆字:
“玄宸小兒,汝之魂魄,當為吾主祭塔之引!周允元拜上!”
血字浮現(xiàn)片刻,如同活物般扭動,隨即化作幾縷腥臭的黑煙消散!一股冰冷刺骨的殺意,瞬間彌漫了整個靜室!
李逸和玉真公主霍然起身,臉色凝重。周允元不僅知道李逸在探查通天塔,更囂張地直接發(fā)出了死亡威脅!這已不僅是陰謀,更是赤裸裸的宣戰(zhàn)!
“煉炁化神…”李逸感受著體內(nèi)因憤怒和危機感而加速流轉(zhuǎn)的那絲真炁,眼神銳利如刀,“看來,這蕩魔之路,終究是要用拳頭打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