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詔濕熱的季風與拜月教主那理性狂熱交織的眼神,仿佛還停留在感官的余韻中。李逸駕馭著凝練的紫金遁光,破開云層,向著西北方那片靈氣沖霄、劍意凜然的連綿仙山疾馳而去——蜀山!
此行的目標異常明確:說服那位幾乎已觸摸到此界力量頂點的存在——蜀山掌教,劍圣殷若拙。
與拜月的結盟,如同在即將沉沒的巨輪上找到了一位頂尖的工程師和超級計算機,目標直指解析“維度崩塌”的末日謎題,尋找可能的生路。但工程師再強,面對傾覆的巨輪,也需要足夠強大的“引擎”和“武器”去執行方案,去對抗那湮滅一切的“末法寒冬”。蜀山,這座在無數傳說中被譽為“劍仙祖庭”的仙山,其本身蘊含的磅礴力量與劍圣殷若拙煉虛合道的修為,便是這艘末日方舟不可或缺的“引擎”和“利劍”!
更重要的是,聯盟的下一步行動——拜月建立數學模型所需的核心原始數據——正掌握在袁天罡手中。而說服蜀山加入,不僅能增強整體實力,更能為即將與袁天罡進行的更深層次數據交接和戰略規劃,增添一個舉足輕重的砝碼。李逸心中盤算著:袁天罡、拜月、蜀山——這三股力量若能真正擰成一股繩,探尋生路的希望將大大增加。
越靠近蜀山區域,天地靈氣愈發精純凜冽,帶著洗滌神魂的鋒銳劍意。奇峰如劍,刺破云霄,云霧繚繞間氣象萬千。李逸收斂遁光,落于山腳青石古道,徒步登山以示尊重。靈氣雖濃,但他元嬰層次的敏銳感知,依舊捕捉到了深處那絲熟悉的“滯澀”與法則“磨損”——維度崩塌無處不在的征兆。
行至半山,巨大石坊矗立,“蜀山”二字劍氣逼人。云霧屏障之后,是護山大陣入口。
李逸朗聲道:“晚輩李慕玄,受蕩魔真君敕封,奉旨行走天下,特來拜謁蜀山掌教,劍圣前輩!受袁天罡袁公所托,有要事相商!懇請賜見!”
聲音蘊含法力,穿透云霧。他特意點出袁天罡之名,深知這位前朝國師、活著的傳奇在蜀山這等傳承久遠的門派中,分量極重。
片刻沉寂。云霧緩緩分開,露出一條僅容一人通過的通道,仿佛天地為其洞開。一個平和、淡漠,仿佛不帶絲毫人間煙火氣的聲音直接在李逸識海中響起:
“道法自然,緣起緣滅。真君既至,便請登山。”
沒有寒暄,沒有疑問,只有一句近乎“道”的箴言。李逸心中一凜,這劍圣殷若拙的境界,果然深不可測!他邁步踏上那云霧石階。
一步踏出,眼前景象驟變!不再是簡單的山路,而仿佛置身于一片浩瀚的星空之中!腳下是虛無,頭頂是旋轉的星云,四周是呼嘯而過的星辰碎片!一股龐大、精純、帶著無上威嚴的劍意彌漫整個空間,并非針對李逸,卻讓他感覺自己如同怒海中的一葉扁舟,隨時可能被這浩瀚的“天道”偉力碾碎!
這是劍圣的“道域”!以劍意演化周天星斗,自成一方天地!比拜月那操控引力的歸墟力場更加宏大、更加貼近“道”之本源!
李逸不敢怠慢,體內元嬰紫光大放,元嬰全力運轉,體表一層凝實的紫金太極圖緩緩旋轉,陰陽二氣流轉不息,艱難地在這“星河道域”中穩住身形。每一步踏出,都仿佛踩在法則的節點上,承受著萬鈞重壓。他心念電轉,瞬間明白了劍圣的用意:這登山之路,本身就是一次考驗,一次對“道心”與“實力”的衡量!
他不再強行對抗那股浩瀚的劍意,而是嘗試著去“理解”,去“融入”。太極之道,本就講究陰陽相濟,順應自然。他的步伐漸漸不再那么沉重,身形在星河流轉間顯得越發和諧。雖依舊如履薄冰,卻已能穩步前行。
不知走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千年。星河景象驟然消散,眼前豁然開朗。
一座簡樸至極的草廬,孤懸于萬丈絕壁之畔。廬前只有一張石桌,兩個蒲團。一名身著樸素青灰色道袍的中年道人,背對著李逸,正負手眺望著云海翻騰、群峰競秀的壯闊天地。
他身形挺拔,氣息卻如同腳下的山巖,與這方天地完美地融為一體,若非肉眼所見,幾乎感知不到他的存在。這便是蜀山掌教,劍圣——殷若拙!
“晚輩李慕玄,拜見劍圣前輩。”李逸深深一揖,姿態恭敬。面對這位煉虛合道、離天仙之境只差臨門一腳的絕世高人,任何托大都是愚蠢的。
殷若拙緩緩轉過身。他的面容并不蒼老,甚至可以說清癯儒雅,但那雙眼睛,卻深邃得如同蘊含了宇宙生滅,平靜無波,不起絲毫漣漪。他看了李逸一眼,那目光仿佛穿透了皮囊,直視其元嬰本源與神魂深處。
“太極金丹,紫府元嬰。根基渾厚,陰陽相濟。更兼…一絲破滅萬法的凜然煞氣,與堂皇浩蕩的天罡正氣…還有…”殷若拙的聲音平緩如古井,“…不屬于此界的‘變數’氣息。李真君,你的道,很雜,也很奇。”
僅僅一眼,李逸幾乎所有的底牌都被看穿大半!連“穿越者”帶來的微妙“變數”感都未能逃過對方的感知!李逸心中凜然,面上卻依舊平靜:“前輩慧眼如炬。晚輩機緣巧合,得窺些許道途,博而不純,讓前輩見笑了。”
“道無高下,法無定規。能走到你這一步,自有其緣法。”殷若拙走到石桌旁坐下,示意李逸落座。“真君此來,所為何事?若為論道,貧道觀你根基已固,前路明晰,循此而行即可。若為求法,蜀山劍訣,未必合你之道。”
開門見山,直指核心。言語間透著一股“無事莫擾”的超然。
李逸坐下,心知面對這等人物,任何虛與委蛇都是徒勞。他直視殷若拙那仿佛能容納萬古星辰的眼眸,沉聲道:“晚輩此來,非為論道,亦非求法。只為求生,為此界蒼生,為修道根基,求一條生路!”
“生路?”殷若拙古井無波的臉上終于有了一絲極淡的疑惑,“真君何出此言?此界雖靈氣漸衰,道途維艱,卻遠未到絕境。天道循環,自有其理。”
“若這‘天道循環’本身,正在崩壞呢?”李逸一字一頓,拋出了核心炸彈,“前輩修為通玄,合道天地,難道未曾察覺?此界空間維度正在降格!法則磨損加劇!支撐仙道神通的根基——靈氣與高維法則——正以不可逆轉之勢崩塌!此非尋常末法,而是…維度末劫!”
“維度…末劫?”殷若拙的眼神第一次出現了明顯的波動,那深邃的眼眸深處,仿佛有無數星辰軌跡在急速推演、碰撞!“你從何處得知?”
“大唐不良帥,袁天罡!其叔父袁守城,曾為天庭敕封,感應到天人五衰、三災九難之警訊!更有南詔拜月教主石杰人,以其觀星測地、洞悉規則之能,印證了維度降格、法則承載力下降之事實!”李逸將兩位重量級盟友的信息拋出,增強說服力,“前輩,仙佛為何退隱?天庭地府為何化為投影?上古移山填海之能為何絕跡?非是傳承斷絕,而是此界已無法承載!我等修士,無論境界高低,無論正邪道魔,皆在這艘即將沉沒的巨舟之上!待維度徹底降格至末法,靈氣枯竭,法則固化,神通盡廢,壽元崩解!縱使前輩煉虛合道,離天仙只差一步,在末法寒冬之中,仙體亦將腐朽,道果終成虛妄!”
李逸的話語如同冰冷的鋒刃,剖開了看似平靜的表象,露出了殘酷的未來。他描繪的景象,與殷若拙自身合道天地時感受到的那些細微卻無法忽視的“滯澀”、“不諧”、“天花板”感瞬間重合!
草廬前陷入一片沉寂。只有云海翻涌的濤聲。殷若拙沉默著,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無垠的云海與群山,但這一次,那平靜的目光深處,似乎多了一絲難以言喻的沉重。他并非不知,只是選擇順應“天道”,視其為自然循環的一部分。但李逸提出的“維度崩塌”、“末法寒冬”,卻徹底打破了“循環”的假象,指向了徹底的終結!
“末法寒冬…仙體腐朽…”殷若拙低聲自語,那淡漠的聲音里,終于透出了一絲屬于“人”的凝重。“這便是…天道示警的真意么?非是劫數,而是…終焉?”
“是終焉,亦是變數!”李逸抓住時機,語氣斬釘截鐵,“天道五十,其用四九,遁去其一!這‘其一’,便是生機!晚輩不才,得袁公秘辛,拜月之智,已窺得一絲端倪。我等結盟,欲窮盡智慧與力量,探尋崩塌根源,延緩末法進程,甚至…尋那遁去的一線生機!然此非一人一派之力可為!蜀山乃天下劍宗魁首,執正道牛耳,更有前輩這等合道高人坐鎮!值此存亡之際,晚輩斗膽,懇請前輩與蜀山,為天下蒼生,為修道根基,出一份力!共抗這…維度末劫!”
李逸起身,對著殷若拙,深深一揖到底。姿態放得極低,言語卻重若千鈞,直指核心——生存!這是超越了門派、超越了道統、甚至超越了個人超脫的最根本訴求!
殷若拙久久不語。他端坐蒲團之上,身影仿佛融入了背后的云海與山巒,又仿佛獨立于時光之外。李逸能感受到,一股宏大而晦澀的意念正以殷若拙為中心,與整片蜀山天地,乃至更廣闊的虛空法則進行著無聲的交流與推演。草廬周圍的空間都泛起了微不可查的漣漪。
時間仿佛凝固。
不知過了多久,殷若拙緩緩睜開眼。他眼中的沉重與推演之色已然褪去,恢復了那種近乎“天道”的平靜,但這平靜之下,似乎多了一絲不同的意味。
“道法自然,亦非坐視消亡。”殷若拙的聲音依舊平淡,卻讓李逸心頭猛地一跳!“真君所言維度末劫,雖尚需印證,然此界異變,確已超出‘自然循環’之常理。蜀山,承天地正氣,護人間安寧,此乃立派之本。”
他看向李逸,目光深邃:“貧道可應允于你。若真到了那傾覆之局,關乎此界根基存續,蜀山…自當出手。”
沒有慷慨激昂的誓言,沒有熱血沸騰的承諾。只有一句平淡的“自當出手”。但這四個字從劍圣殷若拙口中說出,其分量,重逾泰山!這代表著蜀山這柄懸在正道之巔的利劍,在未來的末日之戰中,將不再僅僅旁觀!
李逸心中一塊巨石落地,鄭重行禮:“晚輩代天下蒼生,謝過前輩!謝過蜀山!”
目的達成,李逸也不再多留。他知道與劍圣這等人物,點到即止,過猶不及。再次行禮后,便轉身沿著來路下山。
剛走出劍圣草廬所在的奇異空間范圍,回到云霧繚繞的山道上,一個懶洋洋、帶著濃郁酒氣的聲音便從旁邊一棵虬結的古松上傳來:
“喲?這么快就下來了?看來師兄他…沒把你一劍劈了?嘖,無趣,無趣啊!”
李逸抬頭,只見一個頭發散亂、胡子拉碴、道袍松松垮垮還沾著酒漬的中年道士,正斜倚在松枝上,手里拎著一個碩大的紅漆酒葫蘆,醉眼惺忪地看著他,正是酒劍仙——莫一兮!
“晚輩李慕玄,見過酒劍仙前輩。”李逸拱手笑道。面對這位性情中人的師叔,氣氛輕松了許多。
“少來這套!”莫一兮灌了口酒,翻身跳下,湊到李逸面前,帶著濃郁酒氣的目光上下打量著他,“小子,可以啊!能讓我那石頭一樣的師兄松口答應‘出手’?你給他灌了什么迷魂湯?莫非你告訴他,你找到了能釀出比我這‘醉仙釀’還好一百倍的酒方子?”
李逸莞爾:“前輩說笑了。晚輩只是將所見所知,據實相告罷了。關乎存亡,劍圣前輩自有公斷。”
“存亡?嘖嘖…”莫一兮咂咂嘴,醉眼深處似乎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精光,隨即又被醉意掩蓋,“罷了罷了,這些大事,讓師兄他們操心去。小子,看你修為不錯,根基也扎實,要不要陪老頭子我過兩招?松松筋骨?”
李逸連忙擺手:“前輩劍法通神,晚輩豈敢造次。”他心念一動,想起一事,說道:“對了,前輩,晚輩在峨眉山下,曾遇見一位驚才絕艷的少年劍客,名叫李白。其劍意靈動超脫,有青蓮出水之姿,更言其師承…似乎與蜀山頗有淵源?”
“李白?”莫一兮醉醺醺的眼神亮了一下,隨即又咕咚灌了一大口酒,抹了抹嘴,嘿嘿笑道:“那小子啊…是塊好材料!老頭子我云游時隨手點撥了幾下,算不得師徒!他那性子,隨性灑脫,倒是合我胃口!怎么?你也認識那小子?”
“有過一面之緣,印象深刻。”李逸笑道。
“哈哈,有眼光!”莫一兮似乎很開心,拍著李逸的肩膀,“那小子將來成就,說不定能超過他這便宜師父!行了行了,老頭子我酒蟲又犯了,找地方喝酒去也!小子,好自為之吧!記住,天機混沌,有時候…醉眼看世界,反而更清楚!哈哈哈…”
笑聲中,酒劍仙的身影化作一道歪歪斜斜的劍光,眨眼間便消失在茫茫云海之中,只余下濃郁的酒香在空氣中飄散。
李逸最后望了一眼云霧深處那若隱若現的草廬,以及蜀山群峰那沖霄的劍意,不再停留,化作一道紫金遁光,朝著東北方向——長安疾馳而去。
蜀山之諾已得,關鍵時刻的助力已然確保。接下來,該帶著蜀山的承諾,去與那位執掌天下暗影、洞悉神鬼七殺令根源的盟友袁天罡進行更深入的匯合了!拜月急需的“天庭碎片信息”和“原始數據”,關于這個融合世界更深層的秘密,以及如何整合三方力量的具體方略,都將在那里展開。南詔、蜀山、長安…這三方力量的絲線,正通過李逸這個“變數”與袁天罡這位“樞紐”,悄然編織成對抗末日的堅韌之網,指向那混沌未明的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