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都說山里危險，但農村長大的孩子，哪個會沒上過山，

尤其是在山貨成熟的時候，都會跟著大人上山去碰碰運氣。

那些活蹦亂跳的獵物不好抓，但樹果什么的簡直是大自然的饋贈，就算不能賣錢也是難得能夠嘗鮮的東西。

所以兩人其實對于趙家溝旁邊這座大背山算得上是熟悉，

騎著三輪車，直到再也無法前進之后，兩人這才扛著裝備下了車。

難得有上山的機會，那只叫做黑子的黑狗也是興奮無比，車剛停下，便直接跳下了車，尾巴更是搖得跟風扇似乎的。

循著記憶，楊明遠指了個熊最可能存在的方向，當即便開了口：“往那邊走。”

事實上，對于楊明遠的說辭，趙德柱是有些疑惑的。

畢竟這一路走來，他是半點熊的痕跡都沒看到。

但出于對楊明遠的信任，他倒是什么都沒說，扛上東西就往楊明遠指的方向走。

不得不說，獵槍這種東西雖然好使，但就是有個缺點，那就是死沉死沉的。

再加上又帶了布置陷阱的工具，又拎了兩只雞，兩人不過走了半個小時便感覺有些疲憊，不得不休息了起來。

他們即將面對的可是熊瞎子，必須保存足夠的體力，不能太過蠻干。

休息的時候，楊明遠也是沒閑著，拿出早就準備好的紅布，直接扯下一段系在了身旁那棵樹的樹干上，甚至還在兩人來的方向打了個結。

紅布在斑駁的樹影里格外醒目，風一吹就簌簌作響，像面小小的引路旗。

一邊打結，楊明遠一邊向趙德柱解釋：

“這結得打在來的方向，等會兒往回走時，看到結朝哪邊歪，就知道該往哪拐。”

事實上，楊明遠這一路也都是那么標記過來的。

山里的路會騙人，不謹慎一些，這山怕是進去了就出不來。

尤其是在疲憊的時候，疲憊會悄悄篡改人的感知，大腦也會跟著遲鈍。

原本明明走的是直線，卻在不知不覺中偏向一側，等回過神時早已偏離了原定方向。

尤其是到了午后，霧氣從谷底漫上來，來時的路也是越發難以辨認。

更麻煩的是樹木長得太過相似，那些碗口粗的松樹都伸著同樣形狀的枝丫，連樹皮上的裂紋都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走得久了，眼前的景象反復重疊，記憶里的參照物變得模糊不清，就像在原地打轉，這也是俗稱的鬼打墻。

這時候就體現出了標記的作用，那紅色的布帶就像是生命線，能及時為兩人指引一條安全的回家路。

看著楊明遠認真做標記的模樣，趙德柱忍不住贊嘆了起來：

“明遠，你還真是細心，我就沒想那么多。”

“要我說，當初你要是跟著我二舅去學打獵，怕是能有一番成就。”

楊明遠手上動作沒停，壓著聲音說：

“我可不得小心點，是我把你帶進這大背山里的，那自然也要平平安安的把你帶出去。”

“你說話的聲音得小點，別把山里的猛獸招過來。”

經楊明遠提醒，趙德柱下意識捂住了自己的嘴巴，甕聲甕氣的說：

“嗨，我還真沒注意。”

“我就說我不適合打獵，這活兒果然得更細心的人來說。”

說到這里，趙德柱從懷里掏出一只軍綠色的水壺，打開就仰著脖子猛灌了幾口。

將水壺往楊明遠身前一遞，他對楊明遠發出了邀請：

“明遠，整兩口？”

趙德柱沒說水壺里裝的是啥，因為根本就不用說，那股子濃郁的酒味早就在趙德柱打開水壺的時候鉆進了楊明遠的鼻腔。

擺了擺手，楊明遠直接拒絕了趙德柱的邀請：

“喝什么酒，味道重，容易讓山里的畜生發現。”

片刻之后，他又像是想起了什么一般，改了口：

“柱子，你要是害怕就自己整兩口，我是不要的。”

被楊明遠揭穿的趙德柱臉立馬紅了起來，慌慌張張的蓋上了水壺，嘴里卻是不服輸：

“害怕？誰害怕了。”

“我琢磨著喝酒不是能暖身子嗎，這……山里不比外面，怪冷的。”

趙德柱這話明顯是此地無銀三百兩，山里雖然要比外面涼快些，但也就是涼快，怎么都到不了冷的程度。

再加上兩人又趕了大半個小時的路，更是不可能冷到需要喝酒暖身的地步。

不過趙德柱能跟來本就是為難他了，楊明遠也沒揭穿，反倒是扯了扯黑子的狗繩，說：

“休息的差不多了，我們繼續往前走。”

繁茂的枝葉將陽光剪的稀碎，打在楊明遠臉上，看起來都顯得有些模糊了。

趙德柱抓起那把雙管獵槍，往肩上一扛，笑著說：

“的確是休息夠了，我們繼續往前走。”

于是乎，兩人又開始在山林里漫無目的的行走了起來。

山林安靜無比，一時間，只有兩人鞋底碾過枯枝敗葉的咔嚓聲在寂靜中反復回響。

這聲音像被拉長的絲線，一頭系著腳下的路，一頭纏在沉甸甸的暮色里，每走一步都要扯動著周遭的沉寂。

偶爾有晚風穿過樹梢，帶起一陣松針簌簌的輕響，卻轉瞬即逝，反倒讓林間的安靜顯得更加濃重。

偶爾有幾聲鳥鳴，像是從云端跌落的碎玉，清脆地劃破霧靄。

那聲音起初細若游絲，在枝葉間打著旋兒，隨即陡然拔高，帶著幾分試探般的婉轉，而后又倏地沉寂下去，仿佛從未出現過。

隨著太陽的傾斜，霧氣似乎更濃了，

連前方幾步遠的樹木都只剩下模糊的剪影，像是蟄伏在黑暗中的巨獸，讓人心里發緊。

楊明遠微微皺眉，在心里嘀咕著自己是不是走錯了方向，不然怎么老半天都看不到半點熊瞎子的蹤跡。

太陽已經有了西斜的趨勢，若是再沒什么發現，兩人也只能打道回府了。

畢竟夜里的山林更加危險，尤其在這連手電筒都是稀罕物的時候，大多數時候只能靠松明火把照明。

火把的光線昏黃又飄忽，根本照不透濃得化不開的夜色。

要是繼續在山林里走下去，等太陽落山，天徹底黑下去之后，兩人怕是要危險了。

還記得那是三年前的事了，村里的王老五貪心，聽說后山有野生天麻能賣大價錢，仗著自己熟路，太陽落山了還往深處鉆，結果人愣是一夜都沒回來。

等第二天村里人找過去的時候，只在石縫里撿到他的草帽，人卻再也沒能回來。

然而就在楊明遠準備開口說回去的時候，黑子卻像是有了發現一般。

伴隨著一聲低沉的嗚聲，它一個箭步朝前方沖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