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崖子蒼老卻重逾萬鈞的聲音,如同洪鐘大呂,清晰地烙印在祖師殿內(nèi)每一個人的靈魂深處:“持祖師‘天諭令’,依祖訓(xùn),天門派上下,當(dāng)竭盡所能,償你所愿!”
他那雙古井般深邃的眼眸,終于從手中那枚古樸令牌移開,落在了殿中唯一一個依舊平靜的身影上——李玄。這個剛剛在廣場上被測出“黃級下品”雜亂靈根,被斥為“廢物”的少年,此刻在祖師殿恢弘莊嚴(yán)的道韻籠罩下,竟無半分局促。他的眼神平靜無波,仿佛一泓深潭,映照著云崖子穿透虛妄的審視,也映照著周遭足以讓靈臺境長老窒息的威壓。
云崖子的目光中,沒有輕視,只有最深沉的了然與一絲不易察覺的探尋。他似乎……并不在意那“黃級下品”的靈根。
“隨我來?!痹蒲伦又徽f了三個字,佝僂的身影便如煙霧般在原地消散。
一股柔和卻沛然莫御的力量瞬間包裹住李玄。廣場上殘留的喧囂、呼嘯的山風(fēng),瞬間被剝離。下一瞬,腳踏實地。
眼前的景象豁然開朗,不再是喧囂的廣場,而是一處莊嚴(yán)肅穆到了極致的古老殿堂。
穹頂高遠,仿佛支撐著蒼穹,其上鑲嵌的星輝晶石散發(fā)著永恒柔光。巨大的蟠龍石柱撐天立地,需數(shù)人合抱,其上雕刻的洪荒異獸、神魔征戰(zhàn)、開天辟地之景模糊而蒼茫,流淌著百萬載歲月的厚重氣息。地面是整塊溫潤如玉的青色巨石,光可鑒人,其上玄奧陣紋流轉(zhuǎn)不息,匯聚向大殿最深處。
那里,一尊巨大的雕像負(fù)手而立,仰望蒼穹。他身形并不特別魁梧,卻散發(fā)著頂天立地、撐開混沌的磅礴氣勢。面容模糊,被時光塵埃與大道氣息籠罩,僅僅一眼望去,源自生命本源的敬畏與渺小感便油然而生。雕像周身,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空間漣漪緩緩蕩漾,仿佛他獨立于時空之外。
天門派核心禁地,傳承之源——祖師殿!
此刻,祖師雕像之下,除了剛剛現(xiàn)身的云崖子,已肅立數(shù)人。為首者,身著深青色云海天門掌門道袍,面容清矍,三縷長須垂胸,氣息淵深似海,正是天門派當(dāng)代掌門——玉衡真人(還真境)。他臉上帶著無法掩飾的驚疑與凝重,目光第一時間鎖定了云崖子身邊的李玄,以及他手中那枚令牌。
掌門身側(cè),是三位同樣氣息磅礴的老者,或蒼老如古松,或威嚴(yán)如淵岳,正是天門派碩果僅存的另外三位太上長老——玄真子、烈陽子(皆還真境)!他們平日閉關(guān)不出,此刻被云崖子那驚動山門的氣息與祖師令重現(xiàn)的消息強行喚醒,臉上無不帶著難以置信的震撼。
再往后,幾位核心內(nèi)門長老(多為靈臺境)屏息凝神,大氣不敢出。整個祖師殿的氣氛凝重得如同凝固的萬載玄冰。
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李玄和他手中的令牌上。那枚在廣場上被李長老(道基境)斥為贗品的令牌,此刻在這充斥著祖師道韻的殿堂中,竟隱隱與那巨大的雕像產(chǎn)生著一種微弱卻無比和諧的共鳴!如同水滴融入大海,游子回歸故鄉(xiāng)。令牌邊緣曾被指為“滯澀”的道紋,在祖師道韻映襯下,流轉(zhuǎn)得圓融自然,散發(fā)著歷經(jīng)滄桑的古拙韻味。
“云崖師叔……”玉衡真人深吸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滔天巨浪,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干澀,“此令……當(dāng)真?”
云崖子沒有直接回答。他微微側(cè)身,目光掃過令牌,又望向那巨大的祖師雕像。佝僂的身軀似乎挺直了一分,對著雕像,無比鄭重地行了一個古老而繁復(fù)的道禮,動作緩慢而充滿虔誠。禮畢,他才沙啞開口,聲音在空曠大殿中回蕩:
“祖師道韻為證,氣息同源,共鳴天成……此令,確為‘天諭令’無疑?!?
轟!
盡管已有心理準(zhǔn)備,但得到云崖子這位天門派定海神針的再次確認(rèn),尤其是指出與“祖師道韻”同源共鳴,大殿內(nèi)所有人心中依舊如同被巨錘狠狠砸中!
祖師信物,失落百萬載,竟真的重現(xiàn)了!而且是如此方式,在一個看起來如此……平凡的少年手中!
玉衡真人和三位太上長老的目光瞬間變得無比復(fù)雜,敬畏、激動、疑惑、審視……種種情緒交織。他們看向李玄夜的眼神,再無半分輕視,唯有面對祖師意志承載者的凝重。
玉衡真人定了定神,上前一步,對著李玄,以一個掌門之尊,竟微微頷首致意,語氣前所未有的莊重:“小友……持祖師‘天諭令’駕臨天門,實乃我派……萬古未有之幸事!不知小友尊姓大名?此令從何而來?祖師在上,請受玉衡一禮。”姿態(tài)已將李玄拔高至與祖師意志等同。
李玄平靜承受著足以讓道基境修士窒息的目光洗禮,表情從始至終未有太大變化。面對詢問,他只淡淡道:“李玄。”
他頓了頓,目光緩緩掃過神情各異的掌門、太上長老以及核心長老們,最后,落在了那尊仿佛在俯視他的巨大祖師雕像上。聲音不高,卻清晰地穿透寂靜,帶著不容置疑的平靜:
“依祖師所立祖訓(xùn),持此令者,天門上下,當(dāng)竭盡所能,償其一愿?!?
“吾之所求——”
李玄的目光收回,平靜地看向玉衡真人和云崖子,一字一句:
“即日起,我為天門派——太上長老?!?
要求提出,大殿內(nèi)瞬間死寂!空氣仿佛凍結(jié)。
“放肆!”烈陽子太上長老須發(fā)皆張,怒火幾乎化為實質(zhì),“黃口小兒!安敢如此僭越!太上長老之位,豈是你這……”
“祖訓(xùn),鐵律!”云崖子沙啞卻斬釘截鐵的聲音打斷了烈陽子,如同四座無形大山壓下,“祖師在上,法旨已明!”
這四個字,壓得玉衡真人和玄真子、烈陽子心頭劇震。
天門派,曾經(jīng)的帝統(tǒng)仙門!然輝煌早已隨祖師天門仙帝飛升而失落百萬載。百萬年沖刷,劫難洗禮,宗門從云端跌落塵埃,龜縮東荒一隅,疆域不過萬里,修士僅余八百,資源枯竭,傳承散佚,在傾軋下茍延殘喘,如同風(fēng)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道統(tǒng)將絕!這是懸在每一位高層心頭、日夜啃噬道心的夢魘!他們這些還真境修士,在百萬年前的帝統(tǒng)仙門眼中,恐連外門弟子都不如!苦苦支撐,卻看不到復(fù)興希望。每次開山收徒,看著最高不過“玄級下品”的“天才”,只有更深絕望。
此刻,祖師信物“天諭令”,竟在宗門最危難、最絕望之際重現(xiàn)人間!
百萬年未曾現(xiàn)世!偏偏在宗門即將油盡燈枯、道統(tǒng)可能斷絕的關(guān)口出現(xiàn)!以如此震撼方式,出現(xiàn)在一個看似平凡、靈根朽劣的少年手中!
這難道不是祖師在天有靈?!不是祖師冥冥之中,為即將熄滅的道統(tǒng)之火,降下的一線生機?!
當(dāng)這念頭如驚雷在玉衡真人、玄真子、烈陽子等高層心中炸響,他們看向李玄的目光徹底變了!那份因要求而產(chǎn)生的屈辱感,在“祖師顯靈”、“道統(tǒng)延續(xù)”這壓倒一切的巨大希望面前,變得微不足道!
祖師令選擇了此子!祖師必有深意!
玉衡真人臉上的掙扎瞬間褪去,化為激動,對著祖師雕像和李玄深深一揖,聲音顫抖而虔誠:“祖師在上!顯靈垂憐!天門道統(tǒng)不絕!弟子玉衡……謹(jǐn)遵祖師法旨!恭迎李太上長老!”
玄真子蒼老面容浮現(xiàn)潮紅,對著李玄鄭重頷首:“李……太上長老。祖師令擇主,必有天意!天門之興衰,或系于長老一身!此前失禮,萬望海涵!”烈陽子也重重抱拳,聲如洪鐘:“李長老!宗門存續(xù),在此一舉!但有差遣,烈陽必竭盡全力!”
幾位核心內(nèi)門長老激動看向李玄的目光充滿敬畏與希冀,如同看黑暗中唯一的燈塔。祖師顯靈!道統(tǒng)有救了!
云崖子佝僂身軀松快一絲,古井般的眼眸深處掠過釋然:“善。祖師法旨已明,李玄,即為我天門派第四位太上長老,位同吾等?!彼D(zhuǎn)向李玄,語氣帶著托付:“李長老,祖師令既擇你歸來,必有其深意。天門興衰,百萬載道統(tǒng)存續(xù),皆在此機緣一線。望長老……珍之重之。”
玉衡真人無比鄭重上前,雙手捧起刻滿陣紋的玉盤。李玄平靜地將天諭令置于盤中。
令牌離手的瞬間,祖師殿內(nèi)異象陡生!
嗡——!
供奉玉盤的雕像基座凹槽,爆發(fā)出強烈百倍的青色光輝!那巨大祖師雕像模糊面容上,似閉非閉的眼眸,仿佛極其微弱地亮起一絲難以察覺的毫光!
“祖師顯圣!道韻共鳴!”玉衡真人激動得老淚縱橫,噗通跪倒!玄真子、烈陽子、云崖子,所有高層,全都對著雕像深深拜伏,身體因激動而顫抖!
這異象,比任何言語都更證明令牌的真實與“祖師顯靈”的猜測!這沉寂百萬年的帝統(tǒng)仙門核心信物,在回歸供奉的這一刻,終于展現(xiàn)了無上威能!
“恭迎祖師令歸位!祖師庇佑!天門當(dāng)興!”山呼海嘯般的聲音在殿內(nèi)回蕩,充滿劫后余生的狂喜。
異象平息。玉衡真人小心翼翼將玉盤嵌入基座凹槽,光芒內(nèi)斂,但那與雕像渾然一體的道韻聯(lián)系更加清晰穩(wěn)固。
“徐長老!”玉衡真人喚道。
一位身著青色長老袍服、面容沉穩(wěn)、氣息渾厚(道基境后期)的中年修士應(yīng)聲而入,恭敬行禮后,對李玄深深躬身:“屬下徐元,謹(jǐn)遵掌門、太上長老諭令,此后負(fù)責(zé)李太上長老在明殿的一切事宜。長老但有吩咐,弟子萬死不辭。垂手肅立。
“有勞?!崩钚琅f平淡。
“請李太上長老隨弟子移步明殿。”徐長老側(cè)身引路。
李玄最后看了一眼沉寂的祖師雕像與供奉的天諭令,轉(zhuǎn)身,在徐元及弟子簇?fù)硐拢г诔林氐牡铋T光影中。
殿內(nèi),玉衡真人與三位太上長老對視,眼中激動、凝重與忐忑交織。祖師令歸位顯圣,是強心針,但這靈根朽劣的“李太上長老”,究竟是天降救星,還是…?
“發(fā)布掌門諭令?!痹蒲伦娱]目,聲音疲憊卻堅定,“通告全宗?!?
祖師殿異象引發(fā)的靈氣震蕩早已平息。新入門的弟子們正被雜役引領(lǐng),興奮忐忑地前往居所。廣場上持“假令牌”少年的插曲,已被新環(huán)境淹沒。
然而,一道蘊含無上威嚴(yán)、瞬間響徹十峰萬殿的諭令,如同九天驚雷,在所有天門派弟子腦海炸響:
“祖師顯圣,天諭歸宗!今有李玄,持祖師信物‘天諭令’駕臨,依百萬載祖訓(xùn),承祖師意志,即日起,為我天門派第四位太上長老!位同云崖子、玄真子、烈陽子太上!凡我天門弟子,見長老如見祖師,需持弟子最高禮,不得有絲毫怠慢!此令,昭告全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