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如同巨大的天鵝絨幕布,緩緩籠罩了荒野。林風和莉婭在遠離大路的一片相對開闊的林間空地停了下來。這里地勢較高,背靠一塊巨大的巖石,視野還算開闊。幾塊散落的石頭圍成一圈,中間燃起了一小堆篝火,橘紅色的火焰噼啪作響,努力驅散著四周的黑暗和初秋的寒意,在兩人臉上投下跳躍的光影。
林風從附近采集了一些系統鑒定為【可食用】的野菜,簡單清洗后,丟進架在火堆上的一個小鐵罐里。罐子里清水翻滾,翠綠中帶著點灰撲撲的野菜葉子上下沉浮,散發出一股淡淡的植物清香,但仔細聞,還夾雜著一絲難以忽略的泥土腥氣。
“荒野求生指南第N條——野菜湯,管飽不管好。”林風用小木棍撥弄著火堆,看著鐵罐里那清湯寡水的樣子,忍不住嘆了口氣。這點東西,喂飽兩個人,尤其旁邊那位看起來嬌小但食量似乎不小的貴族小姐,有點懸。
坐在火堆對面的莉婭,抱著膝蓋,下巴擱在手臂上,眼巴巴地看著那罐“平民食物”。肚子又不爭氣地發出“咕嚕”一聲輕響。她的小鼻子嫌棄地皺了皺,顯然對這湯的賣相和那股若有若無的土腥味很不滿意。她偷偷瞄了瞄林風那個神奇的包裹,白天那讓她幸福到流淚的肉干滋味仿佛還在舌尖縈繞。
“喂…林風,”她猶豫了一下,金色的眸子在跳躍的火光下閃爍著狡黠和期待,“光喝這個…也太凄慘了吧?我知道好多王都的秘聞哦!勁爆的!想不想聽?換點…嗯…你那種特別好吃的肉干?或者…”她指了指鐵罐,“讓這湯變得好喝點?”美食的誘惑讓她放下了部分貴族小姐的矜持。
林風抬眼看向她,火光在她臉上跳躍,映出幾分期待和分享秘密的興奮。“秘聞?”他心中一動。這確實是了解這個陌生世界高層動態的好機會,哪怕只是些八卦,也可能從中分析出有用的信息。“說來聽聽?要是夠勁爆,我考慮給這湯…加點料。”他拍了拍身邊的小包裹,暗示里面可能有“優化”過的調味料——當然,實質是他的系統技能。
莉婭立刻來了精神,像只聞到魚腥味的貓,挪近了一點,壓低聲音,做出一副要分享驚天大秘密的樣子:“先說個開胃小菜!你知道王都稅務官老格里高利嗎?那個胖得像球、整天板著張臭臉,好像誰都欠他錢似的家伙?”
林風點點頭,表示聽說過這么號人物。
“他呀,”莉婭眼睛放光,帶著點幸災樂禍,“在城南偷偷養了三個情婦!最小的那個比他女兒還小!而且他收稅時中飽私囊,用假賬本糊弄國王!這事在貴族沙龍里都傳遍了,就國王陛下還被蒙在鼓里!”她分享著這樁王都“丑聞”,仿佛在談論什么有趣的戲劇。
林風一邊聽著,一邊隨手拿起幾根洗凈的、系統鑒定為【微辛野蔥】的植物,掐斷后丟進湯里。“哦?三個情婦?假賬本?”他隨口應和,臉上沒什么表情,“貴圈真亂…”心里卻在快速過濾信息:稅務官腐敗,這在哪個世界都不算新鮮事,但至少說明王都的管理存在不小的漏洞,權力監督形同虛設。
“還有更離譜的!”莉婭見林風似乎有興趣,更加來勁了。“費爾南公爵夫人,知道吧?就是那個喜歡把自己穿得像只開屏花孔雀、恨不得把所有珠寶都掛身上的老女人?”
林風配合地露出詢問的表情。
“她去年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一只據說從東方大陸來的‘龍貓’當寵物,寶貝得不得了!走到哪兒抱到哪兒!”莉婭故意賣了個關子,停頓了一下,才壓低聲音,帶著一種分享荒誕秘聞的興奮感說:“結果你猜怎么著?她非說那龍貓是她夭折的小兒子轉世!天天抱著叫‘心肝寶貝’,還讓所有仆人都必須叫它‘小少爺’!給她真正的兒子——就是那個費爾南少爺,氣得差點當場離家出走!哈哈哈!”莉婭說到最后,忍不住笑出聲來。
林風正喝了一口水,差點被嗆到。這故事聽起來太像地攤文學了。“龍貓當兒子?貴族的愛好…真是別致得讓人大開眼界。”他嘴上吐槽著,手上卻沒停。他又捻碎了幾片氣味清香的【香蜂草】葉子,均勻地撒入翻滾的湯水中。同時,他集中精神,悄然對鐵罐里的野菜湯發動了【基礎烹飪優化】。一道微不可察的柔和白光在湯面一閃而逝,融入其中。
隨著林風的攪動,一股難以言喻的、復合而和諧的濃郁香氣猛地從鐵罐中升騰而起!那香氣霸道地蓋過了篝火的煙火氣,瞬間彌漫了整個營地!原本灰綠色的野菜葉子變得翠綠欲滴,如同清晨剛采摘下來般新鮮,充滿了生命力。湯色也從寡淡的清水變成了誘人的、帶著金綠色澤的濃湯,表面還浮著一層亮晶晶的、如同融化的琥珀般的油花。
“好…好香!”莉婭的注意力瞬間被這突如其來的、無比誘人的香氣從八卦中拽了回來。她聳動著小鼻子,像只尋找蜂蜜的小熊,眼睛死死地盯著那罐仿佛被施了魔法的湯,白天對“平民食物”的嫌棄早已拋到九霄云外。“快!快給我嘗嘗!”她迫不及待地伸出手。
林風用小木碗盛了一碗遞給她。莉婭也顧不上燙,小心翼翼地吹了吹,然后啜了一小口。
下一刻——
“嗚…!!!”她的動作徹底僵住了!那雙如同晴空般的藍眼睛瞬間瞪得溜圓,里面充滿了難以置信的光芒,仿佛看到了神跡!緊接著,大顆大顆的淚珠再次毫無征兆地滾落下來!
“好…好吃!太好吃了!”她哽咽著,聲音帶著哭腔,卻又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大口!“這…這怎么可能?!清甜的菜香…溫暖的、仿佛熬煮了很久的肉湯感(明明沒有任何肉)…還有那種…那種讓人想哭的幸福感!暖暖的,一直暖到心里!”她一邊流淚,一邊不顧形象地大口喝著,“這比王宮御廚熬了三天三夜的‘黃金濃湯’還要好喝一百倍!不!一千倍!”她仿佛要將所有的委屈、疲憊和驚嚇都融化在這碗神奇的熱湯里。
林風看著莉婭這近乎虔誠的反應,嘴角微微上揚,對【基礎烹飪優化】的效果相當滿意。他也給自己盛了一碗。湯汁入口,確實驚艷無比。野菜的清新鮮美被完美激發,帶著一絲野蔥的微辛和香蜂草的獨特芬芳,湯汁濃郁順滑,仿佛蘊含著生命的力量,一股暖流從喉嚨滑入胃里,迅速驅散了荒野的寒意和積累的疲憊,連精神都為之一振。
“看來首席詩人的評價很高啊。”林風調侃道,看著莉婭那掛著淚痕卻一臉滿足的小臉。
莉婭喝完滿滿一碗,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唇,臉上還帶著淚痕,但神情是前所未有的滿足、放松和幸福。篝火的溫暖、胃里那熨帖到靈魂深處的熱湯,讓她緊繃了一整天的神經徹底松弛下來。她抱著膝蓋,身體微微蜷縮,金色的眸子映照著跳躍的火焰,眼神有些迷離,仿佛陷入了某種溫暖的回憶。
“真好喝啊…”她喃喃自語,聲音輕得像夢囈,帶著濃濃的眷戀,“要是父親也能喝到就好了…他最近被那些煩心事搞得焦頭爛額,飯都吃不好,人都瘦了…”她頓了頓,似乎意識到自己說多了,但在美食帶來的巨大慰藉和篝火營造的安全氛圍下,傾訴的欲望壓過了謹慎,“王都最近不太平呢…感覺氣氛怪怪的。”
她無意識地撥弄著一根小樹枝,聲音依舊很輕:“女王的近衛隊調動得特別頻繁,像沒頭蒼蠅一樣在城里城外到處跑。我偷聽到父親和管家在書房里說悄悄話…好像丟了什么非常重要的東西?還是邊境出了什么亂子?反正搞得人心惶惶的…”她的語氣帶著一絲抱怨和對父親明顯的擔憂,“父親被那些大臣們天天吵,嘮叨得他頭發都快掉光了…煩死了。”
林風喝湯的動作微微一頓,眼神瞬間變得銳利起來,如同發現了獵物的鷹隼。他表面上依舊不動聲色,只是裝作不經意地隨口接話:“女王近衛隊頻繁調動?”他重復了一遍這個關鍵信息,語氣平淡,“聽起來挺緊張的。丟了東西?還是…有敵人?”他試圖引導莉婭說出更多細節。
莉婭似乎被問住了,她歪著頭想了想,有些茫然地搖搖頭:“具體是什么我也不太清楚…父親他們說話總是神神秘秘的,不讓我聽。反正就是很麻煩的樣子。”她顯然對政治毫無敏感度,只是單純地抱怨著父親因此承受的壓力和家里的低氣壓。
這個話題似乎讓她想起了不愉快的事情,她甩甩頭,把注意力重新放回空碗上,眼神里又流露出對美食的渴望。林風看在眼里,沒再追問,只是默默又給她添了小半碗湯。莉婭立刻開心起來,小口小口地喝著,沉浸在美食帶來的單純快樂里。
溫暖的野菜湯帶來的強烈飽足感和舒適感,如同溫柔的潮水般涌來,迅速沖垮了緊繃的神經。莉婭滿足地打了個小小的哈欠,金色的睫毛像兩把小扇子,在火光映照下投下淡淡的陰影,覆蓋住那雙漸漸失去焦距的藍眼睛。
“哈欠…好困…這湯…簡直有催眠效果…”她的聲音越來越小,抱著膝蓋的身體慢慢歪倒,靠在自己那個同樣沾了些泥污的小背包上,呼吸逐漸變得均勻而綿長,竟然就這么直接睡了過去。篝火的光芒在她安靜的睡顏上跳躍,少了白天的傲嬌、驚恐和強撐的倔強,顯露出幾分屬于她這個年紀的稚氣和脆弱。
林風輕輕起身,將自己那件不算厚實但聊勝于無的外袍蓋在她身上。然后坐回火堆旁,添了幾根干燥的柴火,讓火焰保持穩定燃燒,散發出持續的暖意。
他望著眼前跳躍的篝火,眼神卻沒了之前的輕松和調侃。莉婭剛才看似隨口抱怨、帶著少女嬌憨的話語,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在他腦海中激蕩起層層漣漪,反復回響。
“女王近衛隊頻繁調動…”林風無聲地咀嚼著這句話。在哪個世界,直屬最高統治者的精銳衛隊出現異常調動,都絕非小事!這通常只意味著一件事:有重大的變故發生!要么是內部出現了嚴重的危機,比如叛亂苗頭、重要物品失竊或失蹤;要么就是外部威脅迫近,比如邊境摩擦急劇升級,或者有強大的敵對勢力在滲透。結合莉婭偷聽到的“丟了重要東西”或“邊境亂子”的模糊說法,無論哪一種可能,都清晰地指向一個令人不安的事實——王都,乃至整個王國,可能正處于動蕩不安的邊緣!
“莉婭的父親因此焦頭爛額…頭發都快掉光了…”林風的目光落在熟睡的少女身上。她的父親是王都的情報總管?看樣是在權力漩渦的核心。一個能讓這樣位高權重的顯赫貴族如此煩惱、甚至影響到身體狀況的“亂子”,其嚴重性可想而知。這絕不僅僅是丟了件寶物那么簡單。莉婭所謂的離家出走“采風”,追求吟游詩人的夢想,恐怕也遠不止表面看起來那么單純。這更像是一種逃避,或者說…是在家族巨大壓力下的迫不得已?她是在躲避什么?
夜風穿過林間,帶來一絲涼意和遠處模糊的、不知名野獸的嚎叫。篝火發出噼啪的輕響,是這片寂靜中唯一溫暖的聲音。熟睡的莉婭似乎感覺到了寒意,在睡夢中無意識地蜷縮了一下,身體微微向火堆旁挪動了一點點,仿佛雛鳥本能地尋求庇護。
林風看著她在睡夢中依舊微微蹙起的眉頭,輕輕嘆了口氣。這趟通往溪木鎮的旅途,帶上這位身份敏感、自帶麻煩(還附帶五音不全的“大規模殺傷性武器”)的貴族小姐,究竟是福是禍?她身上牽扯的王都漩渦,會不會將他們一起卷入未知的風暴?
算了,想太多也沒用。至少今晚,她需要休息。至少今晚,得守好這堆火,守好這份在危機四伏的荒野中,由一碗熱湯帶來的、短暫卻真實的平靜。
至于王都的風暴…等安全抵達溪木鎮,再慢慢打聽吧。他握緊了身邊那根用來防身的、手腕粗細的堅硬樹枝,目光變得更加警惕,如同實質般掃視著篝火光芒之外的沉沉黑暗。未知的旅途,似乎從這一刻起,蒙上了一層更深沉的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