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政府公務車平穩地行駛在通往市區的破舊道路上。
車內,拉維靠在舒適的后座上,閉著眼睛,仿佛在養神。
前排,政府派來的司機——
一個笑容油膩、眼神閃爍的中年男人正喋喋不休。
變著法地想要從拉維口中套取關于貧民窟內部的信息,語氣充滿了刻意的好奇和奉承。
剛當上警察時。
拉維執勤時都很羨慕坐在車上的官員,想著多破些案子,就能升職吧?
可現實并非如此。
可如今如愿以償,拉維并不覺得高興。
他眼皮都未抬一下,完全無視了這聒噪的蒼蠅。
沉默反讓司機有些訕訕,但又不敢停下,只得繼續搜腸刮肚地說著恭維話,偶爾夾雜著一兩句小心翼翼的打探。
拉維的注意力早已不在司機身上。
他想要靜下來思考,卻不知不覺進入那種奇特的“安靜”狀態。
感知下意識向內收斂,再緩緩向外延伸。
雖然車外沒有虔誠的信徒供他感知那種溫暖的“心域”,但他發現,這種狀態下,他的“視野”變得截然不同。
仿佛進入了一個由能量和結構構成的黑白世界。
周圍的景物失去了色彩,變成了由明暗線條勾勒出的輪廓。
他能“看”到汽車引擎內燃油的燃燒流動,能“看”到電線中微弱的電流,甚至能模糊地“看”到前排司機那因緊張和算計而略微加速的心跳與血液流動。
這是一種近乎透視的、專注于能量與物質本質的奇異視角。
他下意識地,將這種“視線”投向了自己身下的車體。
金屬底盤、復雜的線路、懸掛結構……都在他的感知中呈現出清晰的、黑白色的能量流動圖譜。
然而,就在這一片相對平穩的能量流中,一個極不協調的“東西”突兀地闖入了他的感知!
那是一個附著在底盤某個隱蔽角落的小玩意兒。
它自身散發著一種極其微弱但異常穩定、規律的能量波動,在他的黑白視野中,就像一顆不斷閃爍的、刺眼的紅色光點!
與周圍汽車本身的能量流格格不入,充滿了危險的感覺。
拉維緊閉的雙眼猛地睜開!
追蹤器!
他的車上,被人安裝了追蹤器!
幾乎是在瞬間,他就排除了前排這個蠢貨司機的嫌疑——
這家伙沒這個膽子,更沒這個技術,也沒必要。
那么,是誰?什么時候?
他的腦海中飛速閃過每一個畫面。
混亂的街道、擁擠的人群、前來“祝賀”的各色人……
拉維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變化,甚至沒有低頭去看車底的方向,只是重新閉上了眼睛,仿佛從未察覺。
但此刻,他的內心已然掀起了風暴。
前排的司機還在不知死活地喋喋不休:
“處長先生,聽說圣殿里還有一位很年輕的神仆拉朱?真是英雄出少年啊……”
公務車繼續向著內政部長府邸的方向行駛。
拉維依舊閉目養神,仿佛什么都沒發生,只是搭在膝蓋上的手指,極其輕微地敲擊著,顯示著他內心的不平靜。
他沒有選擇立刻停車檢查。
擔心打草驚蛇。
直到車輛緩緩駛入部長府邸所在的戒備森嚴、卻相對安靜的街區,眼看就要到達目的地時,拉維才忽然開口,對前排的司機吩咐道:
“在前面那家‘幸運果’禮品店停一下。”
司機連忙靠邊停車。
拉維用一種略顯隨意卻不容置疑的語氣說:
“你去店里,挑一些上好的果籃和鮮花,算是我拜訪部長的見面禮。
挑仔細點,選最好的。”說著,他從懷里掏出一疊盧比遞了過去。
這種跑腿的活計,司機自然不敢有異議,反而覺得這是拉維處長信任他的表現,連忙接過錢,點頭哈腰地下了車,小跑著奔向不遠處的禮品店。
就在司機身影消失在店門內的瞬間,拉維動了!
他滑出車廂,毫不猶豫地俯身鉆入車底。
憑借著剛才在那種奇特狀態下“看”到的精確位置,他直接伸手摸向底盤那個隱蔽的角落——
指尖立刻觸碰到了一個約莫指甲蓋大小、帶有微弱磁性吸附裝置的電子設備!
他用力將其掰下,看也不看便迅速塞進口袋,隨即翻身而出,重新坐回車內,整理了一下略微褶皺的衣服。
整個過程不過十幾秒,快得驚人,街道兩旁站崗的衛兵甚至都沒有注意到任何異常。
直到坐回車內,拉維才感到心臟后知后覺地劇烈跳動起來,但隨之涌起的,卻是一種難以言喻的、混雜著震撼與狂熱的激動!
羅希特大神!一切源于羅希特大神的恩賜!
這種超越常理的能力,這種能直接“看”穿隱藏危險的感知,絕非普通超能力那么簡單!
這是神啟!
是神明賜予他辨別陰謀、守護信仰的利器!
無盡的崇拜和敬畏之情充斥著他的內心,讓他幾乎想要立刻向著圣殿的方向頂禮膜拜。
但同時,極致的冷靜也迅速回歸。
他清晰地意識到,使用這種能力對精神的負擔極大。
剛才那短暫的使用,已經讓他感到一絲輕微的疲憊和眩暈。
“一天最多三次……”拉維在心中默默劃定界限,“絕不能過度依賴,必須在最關鍵的時刻使用。”
他的思緒回到了口袋里的那個小東西上。
是誰?政府?可能性不大,他們現在正極力拉攏自己,用這種低級手段風險太高,收益卻不明。
是其他國家的特工殘余?報復?
拉維眼神銳利起來。
信息太少,無法做出準確判斷。
但拉維并不急躁。
多年的斗爭經驗告訴他,面對隱藏在暗處的敵人,最好的方法不是盲目出擊,而是耐心等待。
“既然你們想跟蹤我,那我就給你們一個‘目標’。”
他沒有毀掉這個追蹤器。
而是將其小心翼翼地收好,放入了內衣口袋。
他要留著它。如果對方是針對他而來,發現追蹤器失效,可能會采取更激進、更不可測的手段。
相反,如果讓追蹤器繼續“正常工作”,對方就會安心,就會按照原計劃行動,遲早會露出馬腳。
到那時,才是他揮舞雷霆、給予致命一擊的時刻。
就在這時,司機抱著兩個巨大的、裝飾華麗的果籃和一大束鮮花,氣喘吁吁地跑了回來。
“處長先生,都按您吩咐,挑了最好的!”
拉維臉上恢復了一貫的冷硬表情,淡淡地點了點頭:“嗯,走吧。”
車子再次啟動,駛向部長府邸那宏偉的大門。
拉維坐在車內,目光平靜地看向窗外,仿佛一切如常。
只有他自己知道,暗中的較量,已經開始了。
而他,手握神賜的利器,正耐心地等待著獵物自己走入陷阱。
深吸一口氣,臉上所有的表情瞬間收斂,被一種恰到好處的、帶著幾分疲憊卻又堅毅忠誠的表情所取代。
會談的過程充斥著虛偽的客套和精心的試探。
內政部長及其幕僚對拉維極盡拉攏之能事,更高的職位、更豐厚的津貼、更廣泛的權力范圍……
拉維則完美扮演了一個忠誠但略顯耿直、因信仰而對物質不甚在意、卻極為重視“為國家效力”機會的“英雄”形象。
他將表面上的、口頭上的忠誠慷慨地獻給了部長和現任政府,對所有“合理”的要求——
諸如配合宣傳、協助穩定圣殿區域秩序、甚至象征性地匯報一些無關痛癢的“信徒動態”。
全都滿口答應。
態度誠懇得讓人挑不出任何毛病。
一場會談下來,部長等人自覺成功籠絡了這位強大的戰力,心情越發舒暢。
——
印度西海岸,某處偏僻的走私碼頭
夜色籠罩下,一艘破舊不堪的走私漁船如同幽靈般悄無聲息地靠上了荒涼的海岸。
船板放下,三個身影敏捷地踏上了印度的土地。
這三人的偽裝堪稱教科書級別。他們的皮膚被藥物和染料染成了深棕色,五官通過精巧的化妝技術顯得更接近印度西北部的族裔特征,穿著當地漁民最常見的破舊汗衫和寬松褲子,身上甚至還故意沾染著魚腥味和海鹽漬。
無論是走路的姿態還是偶爾交換眼神的習慣,都經過了極度專業的訓練,幾乎完美融入了環境。
下船前,那個偽裝成中年漁民模樣、身材精悍的小隊領頭人,用極低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優越感對同伴竊語:
“記住我們完美的偽裝和暢通的路線。不要向那些蠢貨,只知道依靠外交渠道或者笨重的潛入方式,活該被印度海關和官員層層敲詐勒索,還沒行動就暴露了身份。
而我們,‘輝光’的‘須佐之男’,將如入無人之境。”
他顯然先打聽清楚他國特工的糗事,語氣中充滿了對同行以及這個目標國度的輕蔑。
然而,他的炫耀話音剛落,雙腳剛剛踏上堅實的土地。
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大量人群生活氣息、未經處理的垃圾、劣質香料、腐敗物、牲口糞便、以及濃郁香水味和體味的、極具“印度特色”的復雜氣味。
如同一條無形的、濃稠的毯子,猛地撲面而來,瞬間穿透了他們所有的專業偽裝和心理準備!
這味道之濃烈、之復雜、之具有沖擊力,完全超出了他們事先任何情報的描述和想象!
“呃——!”
領頭人臉上的優越和冷靜瞬間破碎,胃部一陣劇烈翻攪,他猛地彎腰,再也忍不住,對著腳下的沙子劇烈地嘔吐起來。
專業的易容、精良的計劃、強大的神器力量……
在這一刻,全部敗給了這片土地最原始、最粗獷、也最真實的味道。
三個人吐得昏天黑地,眼淚鼻涕橫流,剛才的自信和優越感被沖刷得一干二凈,只剩下生理上最本能的強烈不適和狼狽。
他們“完美”的潛入行動,似乎在一開始,就遭遇了意想不到的、極具味道的挫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