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
德里那座守衛森嚴的圓桌會議室內。
內政部長的秘書剛剛躬身退出,他巧妙而隱晦地匯報了在羅希特圣殿外的遭遇——
重點描繪了拉維如何“情緒激動”、“近乎失控地”揪住他的衣領質問,如何對政府的銀行業政策表示“極大的不滿和質疑”,并暗示拉維似乎更忠于羅希特大神而非政府指令。
匯報滴水不漏,全是事實。
卻通過語氣和細節的強調,成功在高層心中埋下了一根刺。
“看來我們的‘英雄’,翅膀比我們想象的要硬啊。”
國防部長第一個冷哼出聲,他身體前傾,手指用力敲著光滑的桌面。
“今天敢質問秘書,明天就敢把拳頭對準我們!”
他的眼中閃過貪婪與冷酷的光芒:
“我認為,不能再放任自流了。應該立刻將人控制起來,交給我們的實驗室。
仔細研究他那‘神能’的來源和運作!如果我們能掌握這種力量,加快‘神物’蘇醒……”
他頓了頓,描繪出令人遐想無邊的結果。
然后意味深長地瞥了一眼內政部長。
拉維名義上歸內政部管轄,必須消減他的力量!
想起那張得意的臉,他心中就不爽。
內政部長沒先開口,情報總長立刻搖頭。
他推了推眼鏡,擺出一副老成謀國的姿態:
“我反對。
國防部長的想法太過激進和冒險。
拉維現在是國民英雄,輿論如何交代?更重要的是,羅希特組織在貧民窟根基深厚,動拉維就是與他們徹底撕破臉,會引發大規模動蕩這不符合國家穩定的大局。”
他表面上冠冕堂皇,內心卻在盤算。
他早已通過秘密渠道與羅希特組織內部的某些人員接觸,許以好處,試圖暗中拉攏這股力量,將其變為自己晉升的籌碼,豈容國防部粗暴毀掉他的布局?
緊接著祭祀聯合會的會長,也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股神圣的腔調:
“我也贊同。
無論如何,羅希特顯現的神跡惠及了大量印度子民,這是不爭的事實。
在民眾心中,他已是印度的神。
對待自己的神和神的仆人,豈能用拘禁、切片研究這等褻瀆手段?我們應該懷柔,應該引導。”
其實,他心里也有打算。
一個野路子神,當然不配與他所代表的傳統高種姓祭司階層平起平坐?
既然無法收攏,那就先穩住,將羅希特的名宣揚的高高的,再找機會將祂打壓下去。
將民眾的信仰重新歸攏到自己手中,進一步鞏固乃至提升自己的無上權威。
內政部長聽著眾人的爭論。
尤其是國防部長那點小心思。
只是從鼻子里發出一聲極輕的、充滿蔑意的嗤笑,并未直接發言。
拉維是他部門的人,無論最終是控制還是拉攏,主導權都理應在他手中,他樂得先看其他人爭吵。
最終,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沉默的夏爾馬總理。
夏爾馬指尖輕輕點著桌面,權衡著各方意見和利益,緩緩開口,一錘定音:
“拉維剛立下大功,此時采取強制措施,愚蠢。”
他先定了調子,然后繼續說:
“繼續以拉攏、安撫為主。
給予他更高的榮譽、更多的實質性權力,甚至可以將羅希特圣殿周邊區域的治理權試點下放給他們,滿足他們一部分需求。
將他和他代表的力量,盡可能地捆綁在我們的戰車上。”
但緊接著,他的語氣轉冷,眼中閃過一絲毫無感情的寒光:
“但是,必須明確告訴他,也告訴我們自己。印度的神,只能有一個立場,那就是絕對服從于印度政府和國家利益。”
他目光掃過在場眾人,聲音低沉而危險:
“如果羅希特組織,或者拉維本人,將來某天冥頑不化,試圖憑借力量挑戰國家權威,或者他們的存在本身成為了更大的麻煩……”
夏爾馬頓了頓,然后用一種談論天氣般的平靜口吻,說出了最殘酷的決定:
“……那么,就不再是談判和懷柔的時候了。
授權國防部,必要時,可以動用‘凈化’手段。
用導彈,將那個圣殿,連同里面所有不愿順從的‘神’和‘信徒’,從地圖上徹底抹去!
我們需要的是聽話的工具,而不是另一個失控的權力中心。”
會議室內一片寂靜,只有空調的微弱嗡鳴聲。
這個決定,既安撫了當下,也為未來最極端的情況鋪平了道路。
拉攏與毀滅,只在一念之間。
而決定的標準,從來不是對錯,而是是否“有用”和“聽話”。
——
羅希特圣殿的偏廳內,氣氛凝重而忙碌。
粗糙的木桌上攤開著從貧民窟各處收集來的、各式各樣的存折復印件、手寫的存款憑證甚至只是按了手印的欠條。
拉維面色陰沉地看著拉朱帶領幾名識字的信徒飛快地統計著。
圣殿門口,一小隊人馬已經準備就緒。
阿米爾,挺直了腰板,眼中閃爍著近乎純粹的、堅定的光芒。
他仔細地檢查著每一名隊員的行裝——結實的背包,里面裝著干糧、清水、基礎的醫療用品和幾本手抄的羅希特教義。
拉維和拉朱走了出來。
阿米爾右手握拳重重捶在左胸,發出沉悶的響聲:
“以羅希特大神之名起誓!
必不辱命!
我們會將大神的輝光,帶到最偏遠的角落,讓迷途的羔羊找到歸家的路!”
他的聲音充滿熱血和不容置疑的信念,仿佛任何艱難險阻都無法磨滅他眼中的火焰。
旁邊,薩希布咧了咧嘴。
他拍了拍腰間,那里藏著一把被他磨得锃亮的砍刀,是以往親自廝殺的武器。
薩希布粗聲粗氣地保證道:
“我一定保證傳教點的安全,沒問題。那些規矩,我懂。”
他的保證帶著江湖氣,人的精神狀態仿佛回到年輕時期。
站在稍遠處的維克拉姆,那位婆羅門祭祀,則顯得有些沉默。
他穿著洗得發白的舊祭袍,手中下意識地捻著一串念珠海,眼中深藏著一種與現場激昂氣氛格格不入的憂慮。
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么,但最終只是對著拉朱和拉維微微躬身行禮。
他的憂慮,出于畏懼。
出于他對印度根深蒂固的種姓矛盾、地方勢力以及即將可能面臨的宗教沖突的深刻了解。
他知道,傳教之路,絕對不可能暢通無阻。
拉朱走上前,依次用力拍了拍阿米爾和薩希布的肩膀,最后對維克拉姆點了點頭。
“記住,你們代表的不僅是你們自己,更是羅希特大神的意志。
遇到困難,并肩子上;遇到強敵,保全自身,等待支援。
活著回來,比什么都重要。”他的叮囑簡單直接,卻充滿了力量。
“出發吧!”
阿米爾深吸一口氣,率先轉身,帶領著十名精干神衛隊員組成的小隊,踏著夕陽的余暉走去。
他們的背影在塵土中顯得有些渺小,卻承載著圣殿向外擴展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