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把我當什么？”江栩突然開口。

“我們是對手嗎？還是什么見不得人的關系？好像都不是。在任何意義上你都是我哥哥，可是在許多人眼里我們也稱不上什么親密的兄弟，甚至要因為政見而避嫌，沒別的，只因為競爭是比親情更要緊的事。”

還沒等余亭反應過來，江栩又開口了，語速極快，甚至染上幾分哽咽，卻帶著恨意：“所以甚至有時候我在想，為什么呢？為什么不干脆從小就把我教成你的同黨？你明明可以改變我的思想，讓我變得和你一樣，那么我還會像小時候一樣愛你、粘著你，把你當成全世界最好的哥哥，無條件相信你，永遠不背叛你，但我現在已經…我……”

他終于說不出話了，聲音抖得厲害。江栩像是把這些時間的情緒和壓力一股腦像撒豆子似的全在余亭面前倒了出來，明明是平靜的站著，眼眶卻一點點蓄滿了淚水，隨著慢慢哽咽的語調，顫抖的從眼角墜下去。

睫毛一眨，淚水像珍珠似的順著漂亮臉蛋上滑落，留下晶瑩的淚痕。

余亭的心跳好像也隨之漏了一拍。江栩從小就機靈活潑，盡管有時會帶些少爺脾氣，可印象中幾乎從沒見過他這樣脆弱的時候。

脆弱并不是指眼淚。他當然見過江栩哭，甚至因為各種原因見過很多回，只是從來沒有一次會像今天，從小一起長大的親弟弟帶著克制的眼淚哭著問他，我們的關系為什么會變成現在這樣？

江栩這張臉還是和十六七歲時一樣，像從沒變過似的，依然鮮活明亮，依然帶著少年人的意氣風發，就像是時針從未轉過幾百圈，時間也從來沒有走遠。

但其實已經不一樣了。他不能再把江栩純粹的當弟弟看，余亭再再一次意識到江栩或許已經有一點點長大了。

他第一次覺得弟弟很陌生，第一次知道他的矛盾和不甘。于是就連余亭這樣閱人無數的家伙竟也少見的無措了，從來都大膽的人現在連伸出手都變得小心翼翼，平時用來拿酒杯和武器的手輕顫著給人擦淚，卻還被擋了回來。

“不。”

江栩下意識的后退一步，聲音明明還帶著濃濃的鼻音，可還是拒人于千里之外。剛剛還是控訴，現在又變成了疏離。他低下頭狼狽的擦去淚光，抗拒著對方的親近。

余亭沒說話，沉默的注視著江栩。明明是認識那么久的人，他卻第一次有了異樣的感覺。

默然許久，江栩感覺被觸碰了。胸口、手臂乃至肩膀都被觸碰著，他大腦幾乎無法思考，遲滯了很久才后知后覺的明白過來，這是一個擁抱。

余亭的動作不那么流暢，甚至有些僵硬，真正把人抱在懷里的時候才漸漸放松下來，可還是近乎禁錮般。

余亭甚至能感受到懷里人輕顫的身體和劇烈的心跳，鬼魂明明是沒有心臟的，可咚咚的響聲在兩人胸膛間飛快的跳個不停，攪在一起，根本分不清究竟是誰的靈魂在顫動。他示好的語句有些卡頓，以至于顛三倒四。

幸好江栩此時已經聽不清了，他努力克制的眼淚在身體被包裹住的好幾秒鐘之后突然潰不成軍了，反倒把余亭抱的更緊，忍不住放聲大哭。

“你之前說，無論我犯再大的錯，只要好好道歉你都愿意原諒，無論什么樣的矛盾，只要說開了你都愿意解決，那我現在跟你說開了，我，我們…”還能像以前一樣嗎？

剩下的話他沒有再問，江栩埋在哥哥懷里，帶著濃重的哭腔，淚水充斥著，好像隨時會滑落。

空氣頓時靜默了片刻，因為問題的答案顯然他們都知道。

江栩想說這些話憋了很久，可只是兩秒靜默的功夫，他認為自己大概是得到了答案，于是擁抱的手一點點的松開，放下了。

他笑起來還是像小時候一樣，露出可愛的虎牙和燦爛的笑眼，如果忽略掉眼眶里的淚水就好了。

“我隨口說的，別放心上。”

“……”

余亭感覺好像有什么地方被狠狠刺痛了，他把這個擁抱加固的更深，像是要把江栩揉進自己身體里，親吻他時卻很輕：“沒有變…哥一直都愛你……”

江栩紅著眼睛往后退：“我討厭你。”

這次被親的不再是臉。“不討厭行不行？”

“恨死你了。”他低頭眼淚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他沒辦法再說下去了，江栩覺得有些呼吸不上來，只能發出唔唔的短音節，斷斷續續的想說什么卻都被堵了回去，未干的淚水甚至蹭到了余亭的臉上。

“說愛我。”

江栩眼眶泛紅，委屈又驚愕：“愛我。”

余亭笑了，頭正靠在他脖頸上，聞言毫不客氣的咬了一口：“你裝傻嗎？”

“嘶…你是狗？”江栩疼的后背一直，被制在懷里沒有辦法，他只好斷斷續續的發出愛的音節，直到聽到余亭也同樣說“我愛你”。

余亭抱著他，如此大概是滿意了，拂去他眼角的淚花，輕聲說：“不哭。”

江栩沒吭聲，癟著嘴眼淚將落不落。細密的淚珠掛在睫毛上，都被余亭輕輕摁滅，他抱著他溫聲撫慰：“乖孩子。”

江栩雙瞳失神的被他抱在懷里，眼里還掛著淚水，像個破碎的洋娃娃。

余亭說的有些話他覺得肉麻，總是假裝沒聽到，但其實很受用。江栩也不知道為什么明明已經是成年人了，還是這么幼稚，他哥那樣抱著他哄，他也不想打斷，一聲不吭心里卻很高興。

兩只手靠得很近，時不時能觸碰到彼此的指節，他們又是親兄弟，于是鬼力便很容易在兩個人之間流動起來，輕而易舉的感受到彼此靈魂的震顫。江栩說不清那是什么感覺，很燙，還有點麻，仿佛情緒越深就越是像觸電了一樣。

最重要的是，能很清晰的感覺到彼此的存在，感受到此時此刻的真實。

江栩不明白他的鬼力是為什么像細密的電流一樣，恍恍惚惚記得從前的鬼術課上并沒有老師教過這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