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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三十八度九

周學軍帶著他的二十個工人走進建材市場時,所有人的目光都不自覺被吸引過去。

“姜經(jīng)理。”他走進鐵皮房,“人我都帶來了,手藝你放心。”

程大勇打量了一下這群人:“干多久了?”

“最短的三年,最長的十年。”

周學軍隨手拿起桌上的水平尺,掂了掂,“我的人,活兒要是差了,我親自返工。”

姜晚舟笑了:“那以后驗收的事,就麻煩周哥和程工一起盯了。”

周學軍挑眉:“行啊,程工說怎么干,我們就怎么干。”

當天晚上,姜晚舟特意請客,在小飯館擺了兩桌,還上了幾瓶二鍋頭和一大盆紅姐做的鹵味。

“周學軍手底下這些人,看著就精神。”

姜晚舟遞了杯茶給程大勇,程大勇接過杯子。

“干水電的老李我認識,去年棉紡廠改造,他布的線現(xiàn)在都沒出過毛病。”他頓了頓,“就是太鬧騰。”

確實鬧騰。

周學軍正舉著酒瓶:“從今兒起,咱們就是巧工匠的人!姜經(jīng)理給飯吃,程工把關質(zhì)量,誰要是偷奸耍滑,就是跟我周學軍過不去!”

姜晚舟看著工人們漲紅的臉,心想這可比她拿著登記本挨個講規(guī)矩管用多了。

那天和周學軍聊完,她就知道這個滿身江湖氣的包工頭,會是巧工匠最需要的助力。

現(xiàn)在算上這批人,他們已經(jīng)有近兩百號工人,陽光花園的活剛干到三分之一,附近幾個新建小區(qū)又陸續(xù)找上門來。

第二天。

姜晚舟在鐵皮房墻上掛了塊小黑板:程大勇主管技術(shù)驗收,周學軍負責人員調(diào)度,瓦工、水電、木工、油漆按人分組。

來打卡的工人們圍著黑板議論紛紛。

“姜經(jīng)理,這分組了工錢咋算?”有人高聲問。

“照舊!”姜晚舟敲敲黑板,“只是以后派活按組來,驗收不過全組返工。”

她余光瞥見周學軍晃過來,又補了句:“周哥會帶各組組長每周評比,干得好的組多派活。”

周學軍嗆得直咳嗽,等工人散開,他壓低聲音:“姜經(jīng)理,你這不是給我架火上烤嗎?”

“能者多勞嘛。”姜晚舟笑著遞過登記表。

“再說程工已經(jīng)把驗收標準簡化成三條了。”

“得,我算是看明白了。”周學軍拍了下額頭,“程工唱白臉,我唱紅臉。”

正說著,程大勇匆匆走過。

姜晚舟注意到他解放鞋幫子又開線了,顯然是連日奔波的結(jié)果。

她喊住他:“程工,今天你就查陽光花園的兩戶,其他讓各組組長先自查。”

程大勇還沒開口,周學軍已經(jīng)扯著嗓子喊:“都聽見沒?各組組長中午來找我領驗收單!”

他湊近姜晚舟:“放心,我盯著他們按老程的規(guī)矩來。”

半個月下來,周學軍在前頭吆喝派活,程大勇在后頭盯著驗收,姜晚舟在中間一筆筆記賬,硬是把這群散兵游勇擰成了一支隊伍,干得越來越順。

直到暴雨那天,陽光花園5號樓的業(yè)主怒氣沖沖找上門,說新貼的瓷磚滲水。

姜晚舟趕到時,程大勇正蹲在陽臺用塞尺量縫隙,周學軍則攔著要打人的業(yè)主兒子。

“先消消氣。”姜晚舟對業(yè)主說,“巧工匠的規(guī)矩,問題不出三天解決。”她翻開合同指著擔保條款,“否則雙倍賠償。”

業(yè)主輕哼:“說得輕巧!我兒子下月結(jié)婚......”

“兩天。”程大勇突然出聲。

他指著被雨水泡脹的踢腳線:“不是瓷磚問題,是外墻防水沒做好。物業(yè)為了省錢,用的劣質(zhì)材料。”

周學軍立刻接話:“我這就叫人鏟了重做!老王!帶你的......”

“不行。”程大勇打斷他,“得先處理外墻,否則還會滲。”

他轉(zhuǎn)向姜晚舟:“得找物業(yè)。”

屋里霎時安靜。

姜晚舟看著窗外瓢潑大雨,又看看合同上“巧工匠”三個大字。現(xiàn)在推給物業(yè)最輕松,但好不容易建立的口碑......

“周哥,叫兩個膽大的弟兄系安全繩,從樓頂?shù)跸氯ハ葢弊柚孤┯辏让魈焯烨缌嗽傺a防水。”

她接著說,“程工,麻煩你寫份正式通知,我這就去找物業(yè)要賠償。”

周學軍笑了:“夠膽!我親自上!”

姜晚舟淋著雨看著周學軍像蜘蛛人似的懸在樓外,程大勇則在屋里盯著每個修補細節(jié)。

最后業(yè)主簽字確認時,5號樓又有兩家主動要求巧工匠裝修。

回去的路上,周學軍擰著濕透的衣角說:“姜經(jīng)理,今天這事......”

“周哥,”姜晚舟打斷他,從包里掏出個信封,“這是給今天上外墻的弟兄們的辛苦費。”

又拿出個小本子,“程工整理的常見問題速查手冊,以后各組按這個先自檢。”

周學軍翻著小本子:“程工這字跟蟑螂爬似的。”但揣進懷里的動作卻很小心。

姜晚舟剛想接話,突然一陣頭暈,趕緊扶住旁邊的建材堆。

雨水順著她打綹的頭發(fā)往下滴,這才發(fā)現(xiàn)工作服早就濕透了,涼冰冰地貼在背上。

姜晚舟回到住處時,鐵皮屋頂漏下的雨水已在屋內(nèi)積成小洼。她甩掉濕透的外套,來不及換衣服就踮腳去拿臉盆接雨。等全部收拾完,已是深夜。

雨淅淅瀝瀝地下了一夜。

次日清晨,陸野又一次敲響姜晚舟的門。

“姜晚舟?你在嗎?”

還是沒有回應。

陸野心急地用肩膀猛力一撞,“哐”,門鎖崩開。

屋里潮熱,他看向角落里那張鐵架床上蜷縮的身影。

“姜晚舟?”

床上的人動了動,發(fā)出一聲模糊的呻吟。

姜晚舟裹著薄毯發(fā)抖,臉頰泛著不正常的潮紅。

陸野蹲下身,手背貼上她的額頭,燙得嚇人。

“你發(fā)燒了?”

姜晚舟睜開眼,好一會兒才認出他。

“陸野?你怎么...”

“紅姐說你沒去小飯館,也沒去建材市場。”

陸野脫下濕透的外套,“有沒有退燒藥和體溫計?”

姜晚舟撐著胳膊想坐起來,卻被他輕輕按回床上。

她指了指床邊的抽屜:“在那里。”

陸野收回目光,翻出體溫計,甩了甩遞過去:“先量體溫。”

“我沒事,你別擔心。”話沒說完,姜晚舟就別過臉,一陣劇烈的咳嗽。

“三十八度九。”陸野看著體溫計,眉頭擰成結(jié),“必須去醫(yī)院。”

“吃點藥就好。”姜晚舟伸手去夠藥片,毯子滑落,露出瘦弱的鎖骨。

“這些藥過期了。”

他撿起藥板看了看日期,直接扔進垃圾桶。

“死不了。”姜晚舟扯回毯子,“之前在監(jiān)獄發(fā)高燒三天都沒...”

她猛地住口,陸野眼神一暗,沒追問。

“你這樣會得肺炎。”他移開視線,拿過她的衣服,“先換衣服,我在門口等。”

門關上后,屋里只剩她費勁的喘氣聲。姜晚舟半天才換好衣服,高燒讓她的手不聽使喚。

“好...好了。”她的聲音虛得飄忽。

陸野再進來時,姜晚舟正想下床倒水,腿一軟向前栽去,玻璃杯摔在地上。

他一個箭步接住她,攔腰抱起的瞬間,兩人都僵住了。

“放...咳咳...放下!”姜晚舟掙扎,卻被他摟得更緊。

“別動。”陸野的聲音從胸腔傳來,“地上有碎玻璃。”

姜晚舟這才老實下來。這么多年,頭一回有人這樣抱她。

他的懷抱意外地穩(wěn),身上帶著雨水的清冽和男人特有的熱度。

“姜晚舟。”陸野突然開口。

她下意識抬頭,正對上他垂落的視線,那雙眼睛壓抑著某種情緒。

“疼要喊人,懂不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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