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我扛著案板,拎著屠刀,去了集市。
阮阮跟在我身后,亦步亦趨。
我沒讓她走,也沒說讓她留下。
她就那么跟著,像個沒有影子的魂兒。
我的肉攤前,很快圍上了人。
「喲,張屠戶,總算開張了!」
「你家大牛的事……節哀啊?!?
我扯了扯嘴角,算是回應。
手起刀落,一塊上好的五花肉被我砍下來,稱好,遞給客人。
「嫂子,你身后這小丫頭是誰啊?」一個相熟的大嬸擠眉弄眼地問。
我沒作聲。
阮阮下意識地往我身后縮了縮。
就在這時候,迎面就沖過來一男一女。
那兩人衣衫襤褸,賊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人。
他們攔住我們的去路,直勾勾地盯著阮阮。
「阮阮!」那個男人尖著嗓子喊了一聲。
我清楚地看到,阮阮的臉,「唰」地一下,白得像紙。
「你這個小賤人,還敢跑!」那個女人沖上來,一把就要拽阮阮的胳膊。
我下意識地把阮阮往身后一拉,擋在她們面前。
「你們是誰?」
那男人上下打量了我一番,一臉鄙夷。
「我們是誰?我們是她親叔叔、親嬸娘!你是哪個牌面上的人物,敢管我們家的閑事?」
說著,他指著我的鼻子破口大罵:
「就是你把我這侄女騙走的吧!你看你把她給磋磨成什么樣了?讓她一個黃花大閨女去市集上拋頭露面!你安的什么心!」
他嗓門極大,一下子就引來了街坊四鄰的圍觀。
我氣笑了。
顛倒黑白的本事,真是天下一絕。
「我虐待她?」我冷笑,「你們要是真關心她,她家里遭難的時候,你們在哪兒?」
那女人眼珠子一轉,立刻換上一副哭天抹淚的腔調。
「我們也是沒辦法??!家里窮得揭不開鍋了,才想著讓她去大戶人家享福!誰知道遇上你這么個喪盡天良的毒婦!」
「你別以為我們不知道,你就是想把我們阮阮賣了換錢!」
周圍的指指點點,瞬間都對準了我。
我看著他們一唱一和,心里全明白了。
什么親叔叔、親嬸娘。
不過是聞著味兒,來搶人的。
他們是想把她,再賣一次。
我知道,這本是我脫身的好機會。
可一回頭,看見阮阮那張稚嫩秀美的小臉,心頭莫名發緊。
我想起了我的阿妹。
我阿妹只比我小三歲,自小就生得漂亮。
那年家鄉大旱,阿爹瞞著我將阿妹賣給了大戶人家做丫鬟。
我發現之后,提著刀,趕了一夜路,卻只看見了大戶緊閉的高門和門外護衛的夾棍。
護衛說,買阿妹大戶給了十兩銀子。
想把阿妹贖回去,也得十兩銀子。
于是,我接過了阿爹手里的殺豬刀,拼了命的干活。
一年之后,我終于攢夠了十兩銀子,滿心歡喜的去了大戶家贖人。
到了那兒才知道,三天前,阿妹不堪府上少爺的欺辱,跳河自殺了。
我連她的尸首都沒找到。
我敲響了登聞鼓,想替我阿妹升冤。
得到的卻是一句[此女形容放蕩,自取其辱。]
我的阿妹,我一手帶大的阿妹,怎么可能是自輕自賤之人?
我不信。
可我找不到真相。
我敲了無數次鼓,喊了無數聲冤,得到的只有一聲聲叱責,一頓頓板子。
午夜夢回,阿妹哀怨的望著我,無聲地流淚。
就像阮阮一樣。
那一刻,阿妹的身影和阮阮重疊了。
我轉過身,擋在他們面前,擲地有聲。
「人,是我張家的?!?
「想帶走她先問問我手里的刀?!?/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