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過了多久。
“鐺——鐺——”
青銅鐘鳴在耳畔炸開時,陳無極緩緩睜眼。
視覺漸漸恢復,他此刻,正站在一片巨大的白玉廣場上。
抬頭是懸在半空的浩瀚大陣,數十名玄袍修士正圍著廣場中央的泉眼修行。
他們的招式古樸凌厲,真元掃過泉眼,激起的不是水花,而是黑灰色的霧氣。
霧氣散落開來,竟讓他丹田的真元都活絡了幾分。
“老陳,發什么呆?該練早課了。”
有人拍他的肩膀。
陳無極回頭,見是個面生的玄袍青年,胸口繡著熟悉的紋路,眼神里帶著熟稔的笑意。
“我……”
他剛要開口,卻發現自己也穿著同樣的玄袍,手里還握著柄漆黑長劍。
周圍的修士們都在低聲交談,說的是些許宗門日常:“聽說了嗎?宗主今日要開壇講法,講的是‘死氣化靈’的秘訣。”
“太好了,我卡在筑基后期好久了……”
陳無極心頭劇震。
這是……上古時期的幽冥宗?
他隨后注意到
他往前走了幾步,只見那泉眼中央的石碑上,“幽冥圣泉”四個大字完好無損,哪有半分破碎的痕跡?
“這圣泉……就堂而皇之地擺在這里?”
陳無極喃喃自語。
“啪!”
肩頭突然一痛,力道不輕不重,帶著點嗔怪的意味。
陳無極猛地回頭,撞進一雙笑盈盈的杏眼里。
少女穿著幽冥宗的玄色短褂,領口松了兩顆扣子,露出纖細的鎖骨,正是蕭妙妙——只是少了金甲的束縛,多了幾分鮮活氣。
“蕭……”
他剛要叫出名字,就被一只溫軟的手捂住了嘴。
“這里不是說話的地方。”
過了片刻,陳無極與同樣身穿幽冥圣宗弟子服的蕭妙妙來到了一個無人之處,此地地勢不低,透過樹枝可依稀看到廣場的全貌。
隨意找個石頭坐下,陳無極滿臉都是困惑。
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而蕭妙妙則是依靠在樹干上,少女曼妙的身姿顯露無疑,上下打量著陳無極,也沒有開口的打算。
兩人沉默以對,大眼瞪小眼,似乎在較勁。
最后還是蕭妙妙敗下陣來,翻了個白眼,略帶一絲怒意道:“都怪你這小子,將我們拖入了冥界鬼樹的幻境。”
“這位喵喵公主,那東西我只是剛巧碰到而已。”
蕭妙妙挑眉,抬腳輕輕踢了踢腳邊的石頭。
“在外面敢這么叫本公主的,現在墳頭草都三尺高了。”
“是是是,小的害怕。”
陳無極敷衍地擺擺手。
“讓我猜猜,這里是你說的鬼樹幻境,那這樹,應當是當年幽冥圣宗圈養的玩意兒,看它上面掛了那么多頭顱,八成是做了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被那時候的前輩高人聯合剿滅了唄。”
“對,你小子還挺聰明。”
蕭妙妙點點頭。
“但還不夠聰明。”
“想出去嗎?”
她歪頭問道,顯然胸有成竹。
陳無極拱拱手。
“還請英明偉大的喵喵公主指點一二。”
不知怎么的,蕭妙妙總感覺這家伙很是會惹人生氣。
略有規模的胸襟起伏幾下,她將目光放在了遠處。
“按理說,冥界鬼樹并非九州之物,沒有道理長的如此之大,想要達到這個效果,想必需要血祭萬千生靈,只是先祖密檔里,為何沒有記載此事呢?”
“難不成,你先祖也參了一腳?”
陳無極冷不丁地問道。
“有理,我也是這么認為的。”
蕭妙妙以拳擊掌,顯然十分贊同。
“啊?”
陳無極目瞪口呆地看著這個欺師滅祖的少女,一時間頗有些轉不過頭腦。
“你是蕭家的公主。”
“你先祖,十有八九是人皇教的教主,也就是九州人皇。”
“你說的對啊。”
蕭妙妙無所謂地聳了聳肩,不置可否。
“哪一任人皇陛下,會如此喪心病狂,和幽冥宗這種邪路子修士搞在一起?”
“多了去了。”
蕭妙妙滿不在乎地聳肩,往他身邊湊了湊,聲音壓得更低,“我第十八代先祖,為了偷清微山的上界仙氣,愣是男扮女裝混進清微山,跟山主的女兒拜了把子,差點真成了道侶。”
“后來呢?”
陳無極的好奇心被勾了起來,下意識往前探了探身。
“后來被山主發現,一巴掌從清微山頂扇回了皇城,門牙都扇掉了兩顆。”蕭妙妙說著,還故意咧了咧嘴,模仿掉牙的樣子,“丟人現眼。”
蕭妙妙滿臉不屑。
“還有我第七代先祖,為了搶……”
“打住打住!”陳無極連忙起身,對著她規規矩矩作了個揖。
“公主殿下請不要再說了,我還想好好活著。”
“唉,我還以為你這人跟旁人不一樣,愛聽皇室八卦呢。”
“從圣泉里跳出來的人,居然如此膽小。”
她往前湊了湊,杏眼在樹影里亮晶晶的:“喂,說真的,你到底是誰?叫什么?哪個宗門的?”
“陳暢,紫炎外門弟子。”
“呵。”蕭妙妙嗤笑一聲,伸手戳了戳他的胸口,“紫炎門的人要么狂得沒邊,要么蠢得冒泡,可沒你這種滑不溜丟的。”
“你小子分明是偷師的吧?”
“愛信不信。”
兩人又一次陷入了沉默。
過了片刻,蕭妙妙突然開口,語氣輕了些:“你知道嗎?幻境里待得越久,外面的肉身就腐得越快。等咱們意識散了,腦袋就得真掛在鬼樹枝椏上,跟那些人臉作伴了。”
陳無極心頭一跳。
“這個過程,會持續多長時間?”
“不好說。”
“這取決于你何時因為這幻境沉淪,成為這冥界鬼樹的奴仆與養料,生生世世不得超脫。”
“與那群死人頭一樣。”
“幻境的時間法則與外面是不一樣的,咱們兩個在這里就算是度過了一輩子,外面也只可能是瞬間的功夫。”
“我可不想與你過一輩子。”
陳無極嘀咕道。
蕭妙妙還想著說些什么,聽到這句話險些一口血噴出來。
“你說什么!”
她瞪大眼睛問道。
“在下的意思是,公主千金之軀,與我一個山野散修在這里度過無盡虛妄,太過可惜了。”
“呵呵,山野散修的嘴皮子都這么利索?”
蕭妙妙冷笑著,銀牙直咬。
“話說喵喵公主殿下不是會算天機么,不如現在算一卦?”
陳無極隨口道。
蕭妙妙聞言一怔,皺眉問道:“你是如何知道此事的?”
遭。
說漏嘴了,可不能讓她知道自己當初藏在角落看她解封。
“公主名滿天下,在下雖然混在最底層,但也還是略有耳聞的,先前情急,未曾想起。”
“失敬失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