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也在母親的身邊學了這么些日子了,為何連這點內務都理不明白?”蔣延儲直勾勾的盯視著呂貞,眸光前所未有的冷淡。
望著那道眼神,呂貞的心頭不禁一沉。
跟在蔣延儲身邊這么久以來,她頭一次見到他對自己這般冷肅的神情。
“多少日子?滿打滿算也不過數十余天,這么大的家業,你總得給我時間來接手吧?”被蔣延儲這么冷不丁的一嗆,呂貞自覺委屈,語氣卻未見軟。
蔣延儲負手立在那兒,神色依舊冷凝。
“多大的家業數十余天都打理不過來?我母親說的還真是沒錯兒,楚館出來的女人,除了會敗銀子也就只會些房中之術了,
這道門楣,你還真是撐不起來!
也虧得我當初還在母親跟前為你好話說盡!
如今,家中亂成一團糟不說,連帶著父親將我也徹底看扁了!”
說著,蔣延儲猛地抬手往外頭一指,“入府這么些日子了,你也不說主動前去拜訪一下那些個夫人們,為你夫君的前程添把柴火!
你自個兒說,你呂貞究竟還有哪一處是能拿得出手的?”
蔣延儲的這一番話讓呂貞很是詫異,這還是那個頂著偌大壓力將她帶回京城又迎進府里頭將她扶上正頭娘子位置的蔣延儲么...
好端端的,這究竟是著了哪門子的邪?
呂貞是被寧銘給設計送到蔣延儲身旁做細作的一個人。
在蔣延儲身邊的這么幾年,她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卻也無法控制自己對蔣延儲心生愛意。
所以才在寧銘的強烈阻止下還是將她與蔣延儲的骨肉生了下來。
她對蔣延儲的感情,可以說是極其復雜的,復雜到她也說不清道不明那究竟是一種什么樣的畸形情感。
她只知道,當計劃徹底達成榮國公府面臨覆滅的那日,她定然會求著那位主子饒蔣延儲一命。
所以,這會兒,聽著蔣延儲說出這樣的話,喉間不免有了些哽咽之感。
“對,”呂貞紅著眼點了點頭,“我是楚館出來的女人沒錯!”
“可我這個身世你至始至終都是知曉的!當初我生下玉哥兒,你將我帶回京城又將我帶回這府邸,難道不都是你一廂情愿的么?我又何曾對你有過逼迫?”
“當初帶我回府之前,你也并未要求我入府之后要協你母親理這許多事!
入府后你母親時常拿我不賢不良這說辭來斥我,我心頭難道不委屈么?可我有叫你替我去斥你母親么?
我一向念你處在我和你母親之間,不想叫你作難!故而也從未在你跟前對你母親有過抱怨!
可如今你厭棄了我,便同你母親一齊來指責我!
你指責我不會理內務也便罷了,我認!可你嘲我的出身又是個什么意思!
我是只會房中之術!可當初你不正是癡迷我的房中之術才將我帶回京城的么!這會兒你倒是在這兒裝起清心寡欲的大賢人來了!
想做大賢人,你也沒有那道品格呀!”
呂貞連珠炮似地一番話,簡直要將蔣延儲氣的吐血。
以往二人并非沒有拌過嘴,可那時候,無論呂貞言辭如何犀利,蔣延儲都只覺呂貞那張臉楚楚可憐。
可這會兒再瞧,半點楚楚可憐都未見,他能感受到的,只有猙獰...
他不禁又想起了鐘儀,那個女人,永遠都是一副溫良賢淑的樣子,鮮少與人這般爭執,可府里頭的大小事她總是能不聲不響料理的很好。
這真是天差地別!
蔣延儲心頭喟嘆,果然,做妾的女人...終究只能做妾...
若強行把人摁到主母的位子上,那是要遭天譴的...
他終究還是被自己的一意孤行給反噬了。
蔣延儲心頭燥極,再不想同呂貞爭執,抬步往院門走去。
望著那道漸遠的身影,兩行清淚順著呂貞的臉頰緩緩滑落。
“主子...”一旁的白雀忙上前把人給攙住了。
直到這個時候,呂貞還是沒能想明白蔣延儲陡然間對她如此暴戾的根源究竟是什么。
不過,她也無暇耗費過多的精力去想這個。
她抬手拿著帕子將臉上的淚拭去,帶著白雀往回走。
“督公那頭有信兒么?”
白雀抬眼,小心往四周張望了一眼,“還沒。”
呂貞點了點頭,住了腳,抬眸望向天際橙紅的云霞,冷聲一笑,“快了。”
白雀思忖一下,“您是說...這榮國公府...快倒了?”
呂貞點了點頭,“是,罪證都已搜羅了上去,榮國公夫婦賄賂了那么多官員,貪墨了那么多軍餉...
何況,不光是我在府里頭搜羅出來的這些,四皇子那頭還有很多,
這樁樁件件,可都是殺頭的死罪。”
白雀一默,抬眼看向呂貞,“其實奴婢一直不明,奴婢覺著,您心里很是有姑爺的一席之地,可為何...”
呂貞轉臉望向白雀,揚唇一笑,“為何還要害他們一家是么?”
白雀點頭,呂貞又將臉轉了回去,抬步往前走。
“等這一切結束之后,你自然會知曉的。”
...
夏至將近,鐘儀的冰酪鋪也即將開張。
這日她早早用過早膳,又親自將那灑金紅皮包了的利市帖加以彩繩束之,攜園香一并往閣府去。
女婢前來回話的時候,蒲察正用早茶,聞言,趕忙命人將鐘儀請進前堂。
進得前堂,鐘儀蹲身給蒲察行禮,蒲察起身,迎到了鐘儀跟前將人往里帶。
“你今兒來的夠早啊!我還正想著這幾日得尋個空兒見你一見呢,你這就來了。”
鐘儀淺笑,跟在蒲察身后亦步亦趨往里走,“那還真是趕巧了。”
二人依次落了座,未等蒲察再言語,鐘儀將那利市帖抽出,遞到了蒲察的跟前,“翁主,我新辦了一冰酪鋪子,后日便開張了,到時候,您可一定要賞我個臉兒,去露個面兒。”
蒲察將那紅皮紙接過,垂眸瞧一眼,抬臉沖鐘儀笑,“你這動作也真夠快的,不聲不響,就又開一鋪面?你這全部心思都用在賺銀子上頭了!”
鐘儀也垂眸一笑,溫聲自嘲,“翁主過譽了,我如今孑然一身,手里頭又沒什么現銀,若再不想法子多做些什么,只怕得上街要飯去了。”
這話,鐘儀便是做了謊了,現銀嘛,她手里頭并不少。
這是她的有意而為之,她并不想叫人覺著她如今是有銀子又有閑心的婦人,尤其是在蒲察跟前。
女人之間的妒意,很多時候都是從一人覺著另一人的日子比自個兒清閑開始的。
她往后要做的生意還很長,而蒲察這個人,對于她來說,正是同宮里頭打交道最為重要的一環。
她想,她二人之間最好平淡如水,不過于交心,卻也不很是疏離。
她可以在蒲察的跟前保持低姿態,可以給她分一份干股,只為關鍵時候生意出了問題蒲察能拉她一把。
在京城做生意,這道關系很重要,可以不用,卻不能沒有。
至于何時能派上用場,那就不得而知了。
可鐘儀有預感,那樣的時刻,往后只會多不會少。
這個冷灶,她不僅得燒,還得多添柴火。
“哪里就那般光景了!”蒲察揚聲一笑,將帖子遞與身后女婢,又吩咐人給鐘儀呈了羊乳茶上來,自己也端了一盞來陪飲。
“嘗嘗,新鮮的,加了酥油的,很香。”
靺鞨慣飲這些個,鐘儀卻是聞不得那味兒的,卻又不好拒絕,只得憋著氣硬生生抿了一口。
“你來的正好,我也正要給你下帖子。”蒲察笑著看向鐘儀。
鐘儀擱了茶盞,拿帕子擦了擦嘴角,“翁主這么說,閣府也有喜事了?”
“算是吧。”蒲察一面說著一面將案上的兩碟果子往鐘儀的跟前推了推,“下月,要給我公爹做壽了,你可一定要來。”
說著,蒲察又神秘一笑,“那日,可是不少侯門公府的公子前來赴宴呢,你也好為自個兒覓個新夫婿!”
鐘儀半顆果子差點兒噎在喉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