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這母子二人的打算簡直是正中了鐘儀的下懷。
“好。”鐘儀未有絲毫思慮,“如此甚好,那趁著天明,便趕緊請府上婢仆家丁將我帶來的嫁妝盡數清點一下吧,今日我便離府,也好給新的少夫人騰地兒。”
聞言,秦氏母子心頭又是一驚。
她這是要徹底將這張面皮撕破了!
“你...你若被休出這將軍府,鐘家怎會容的下你?誰人不知你當初被鐘家送來我將軍府是為攀附!你若真被攆出去,只怕連個落腳的地兒都沒有了!”秦氏幾乎是低聲嘶吼。
鐘儀唇角綻出一絲笑,“天下之大,就算鐘家不容我,我也是自有去處的,就不勞婆母您為我費心了。”
話罷,她轉頭往身后看去,“園香,到咱們院去,喊幾個小廝在二門上候著,將我房中所有帳冊搬了來,兩個庫房的鑰匙也一并拿了來。”
園香沒有二話,依言往外頭去了。
鐘儀又看向立在秦氏身側的人,“李媽媽,勞煩您喊些人來在外頭候著,待會兒賬冊和庫房鑰匙來了,就得著人清點我的嫁妝了。”
看著鐘儀是動了真格,秦氏氣極,霍然起身,“清點你什么嫁妝?知道什么是休妻嗎?既然你放著貴妾不做,非要往自己身上潑這盆臟水,那我們便以不繼香火和善妒之名成全你!”
“不過,嫁妝你一根針一絲線都別想帶走!你是以休妻之名出的這將軍府的大門!你還想帶走什么嫁妝?”她將大袖朝外一揚,“現在,你可以帶著你的女婢滾了!”
“我母親所言極是!”蔣延儲冷笑一聲,“你現在就可以滾了,今夜宵禁之前,我會差人將休書遞到鐘府。”
話罷,拉著秦氏和呂貞母子就要往外走。
“慢著。”鐘儀聲線微揚,抬步往一旁檀椅上落了座,端起茶盞呷了一口。
方才說了那許多話,她著實是渴了。
“怎么?終究還是舍不得這貴妾的身份了吧?”蔣延儲回過身,負手立在門廊處,面上神色盡是不屑,“你還是有些機敏在身的,知道待在將軍府做個貴妾也好過你回鐘府受人指點!”
鐘儀慢條斯理將那茶盞擱下,又拿著帕子擦了擦唇角,這才抬眸去看門廊處的幾人,淡然一笑,“你想多了,我什么時候說我準你休我了?”
蔣延儲心頭一怔,不由狂喜,原來...她是如此的舍不得離開他...
一時,心頭又涌上些許愧意,方才,自己似乎對她還是太過了些……
不過,并沒有欣喜多久,一道霹靂便劈到了他頭上。
“我要同你和離,我要給官府遞訟書,我要告你通(和諧)奸罪!”
鐘儀端坐檀椅上,一只胳膊撐在椅扶,兩手撥弄著指尖的帕子,聲線淡然,“你說如此一來,我是能不能帶走我的嫁妝呢?”
原本,她是想著不打草驚蛇,偷偷把蔣家給告了。
可從方才來看,只怕是她一出府就得被秦氏率先反咬一口,他將軍府權勢頗大,到時候,事情只怕是更難辦了。
只好把事兒給挑明了。
原來竟是他自作多情了,蔣延儲低頭嗤笑,又抬頭去看鐘儀,“你倒是尋個好由頭去告官,你出門瞧瞧去,放眼整個京城,哪家侯門公府沒有幾房妾室的?我在外征戰三年,有個隨軍夫人怎么了?你拿這個做通(和諧)奸罪告官?你倒是想的出來!”
鐘儀也冷笑,瞧呂貞一眼,又看向蔣延儲,“那這呂娘子的身份,你可是能如實告知官府么?”
她并不是有心要拿呂貞的身世說事。
那日回來報信的小廝將呂貞這個人說與她的時候,她只覺她同為女子,飄萍二十載,活的不易,是個苦命人。
跟了蔣延儲,也算是終于尋了處落腳地。
只是,蔣家如此齷齪要扣住她的嫁妝不放,她只能拿這個去捏蔣延儲的命門了。
畢竟,當今萬歲爺最是看重朝臣們的私德。
她明白,蔣延儲定然很是忌諱萬歲爺知曉他同一個清倌人生子,還因此休妻的。
他想做官,私德出了問題,在萬歲爺那兒那是要記一筆大過的。
鐘儀想的沒錯,這確實是秦氏母子的命門。
原本是想將對方一軍,結果把個事情弄成這個樣子,倒把自個兒給繞進去了。
一時,秦氏母子皆徹底沒了主意。
在這將軍府做了幾十年的主母了,秦氏慣會見風使舵的。
一瞧形勢不利了,便想著趕緊先穩妥后撤幾步,日后再慢慢尋機會。
“瞧這鬧得...罷了罷了,我也是一時糊涂!就是!這怎么能為了一個妾休妻呢!”秦氏當即抬手輕輕打了自己一個嘴巴子,抬腳便往鐘儀跟前走去,躬身就要給鐘儀見禮。
鐘儀忙不迭起身往一旁躲去,臉往一旁撇去,雙手擱在身前,“您這是做什么?我可受不起您的禮。”
正說著,外頭有凌亂腳步聲漸次逼近。
“少夫人,都拿來了。”園香幾步走至鐘儀跟前,將庫房鑰匙呈在手上,幾個家丁也依次從外頭將箱子里頭的賬冊一一往南墻根的條案上擺去。
蔣延儲也知道被鐘儀徹底捏了命門,一時氣急,走至條案前,抬手就一把將案上賬冊盡數刮在了地上,嚇的小廝婆子們皆立在原地不敢動了。
“鐘儀!你這些年貪了我們將軍府不少銀錢吧!有膽你就告去!你看我讓不讓你鐘家好過就是了!我今日便先賞你頓巴掌吃!”
說著就要往鐘儀跟前潑去,秦氏見狀,忙上前將蔣延儲和呂貞一并往門外推去。
鐘儀立在那兒冷眼看著,沒說一個字。
南疆三年,換了個人回來,那個少年郎,終是死在了她的記憶里。
眼前這位,不知何人。
不知秦氏說了些什么,這才將人給勸走。
廳內一下子靜了下來。
秦氏將園香的手指握回鑰匙上去,又看向立在一旁的家仆們,“還愣著做什么?還不趕緊將那些個賬冊搬回少夫人院里去。”
話罷,回身一把握住了鐘儀的手,笑,“瞧你,動真格了,好了,都是婆母的不是,你別計較,成么?”
“是我糊涂,不提了,往后啊,你還是這府上的少夫人,一切照舊!”
這哪能成?鐘儀抽回手,正想說話,外頭便有人回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