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黑暗的茅草屋內，老漢佝僂著身子，雙手顫巍巍的點了一盞油燈。

油燈的燈芯搖曳，微弱的光芒卻照亮了四下里一片不堪的環境。

點完了燈，老漢便和孫女小花縮到了一旁角落里，根本不敢吱一聲。

之前的那場血流成河的大戰，他們都看的清清楚楚。

哪怕一眾少林僧人已經將一切都收拾的妥妥當當，該醒的醒了，該攙扶的攙扶走了，該抬走的也抬走了，都已經回到少林寺里包扎傷口治療傷勢去了。但血腥氣依舊濃濃的彌漫在寒冷的暴雨夜晚，隨著冷風從茅草屋一處破開的大洞里灌入進來，令眾人皺眉。

苦信方丈就在皺眉。

但絕不是因為這座茅草屋有多破，也不是因為冷風中的血腥氣令人感到不適，甚至都不是因為今晚少林寺的人死的死，傷的傷，實在是丟了大面子。

只因為他已經聽丘處機將一切事情的來龍去脈都講了清楚。

心里面簡直叫苦不停，直呼倒霉。

本來他雖是少林方丈，卻又不是天生下來就是少林方丈，對寺內的風氣怎么會不知道？

只是他從小在少林寺長大，對于這種事情也是司空見慣，覺得理所當然，沒有什么不對的。

以往的人都這么做，憑什么到了他們這里就不能這么做了？

所以一直以來他也沒管過，任由那些少林僧人隨便去弄。

畢竟和尚嘛，貪嗔癡俱全，不給他們點兒發泄地方，要是在寺里鬧事成何體統？

叫人家說少林寺沒規矩就不好聽了。

可結果沒想到就是因為他的縱容，直接導致今日少林寺幾乎全軍覆滅，那心里的苦自然不言而喻了。

“此事......的確是本寺僧人的不對，有違清規戒律實在是說不過去。以長春子真人的意見該如何處置這苦生呢？”

苦信方丈知道眼下拿丘處機他們也沒辦法。

人家既然要出頭打抱不平，自己打也打不過，又怎能不給面子？

丘處機冷哼一聲，早看出其實這苦信方丈也是個弄虛作假之輩。

此刻這么說，無非是想棄車保帥而已。

甚至連棄車保帥都說不上，最多就是個棄卒保帥而已。

“此事是少林寺內的家事，我也只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但究竟如何處罰還是該由方丈決定吧。”

“少林寺是江湖第一大派，門規森嚴，對于這等違背清規戒律之徒自有處置辦法。”

丘處機明著面給他把話送了回去。

苦信方丈也只好接下來，雙手合十說道：“阿彌陀佛，老衲知曉了，按照本寺規矩，貪淫好色之徒該當杖責一百，廢去武功，逐出師門，老衲之后在長春人真人面前將其處置，絕不徇私。”

“苦信方丈能這么做自然最好不過。”

丘處機面色才稍有好轉，但目光看向角落里的老漢和小花，頓了一頓，又補充的說道。

“但所謂殺人須見血，救人須救徹。”

“今日我師徒因為這二人在少林寺大打出手，得罪了少林寺不少的人，倘若我們就此離去，難免你們少林寺弟子會給他們爺孫女穿小鞋，那可就是大大的不好了。”

苦心方丈嘴角肌肉抽搐一下，一張老臉簡直難看至極。

心想好歹我也是少林寺方丈，好歹這也是少林寺的地圖，你丘處機怎么一點也不給我面子？

什么叫穿小鞋？

倒好像顯得我少林派弟子都是什么猥瑣齷齪之輩似的。

雖然丘處機說的也沒錯。

只要他們一走，少林寺弟子必將遷怒于這一對爺孫女，這是想都不用想的事情。

丘處機在江湖上行走多年，見慣了大風大浪，什么不知道怎么會想不到這一點？

苦信方丈依舊盡量讓自己的語氣保持慈和：“那以長春子真人的意見來看又該如何？”

丘處機冷笑一聲：“以我來看，少林寺就得真真正正的分清楚什么是佃戶，什么是廟奴，而不是混淆概念故弄玄虛，該當取出些往日里善男信女供奉的金銀財寶放這些廟奴們離去，還給自由身，這自是功德無量了。”

“這！”

苦信方丈聽了差點兒沒跳起來，心想你丘處機胃口也太大了吧？這話都敢說？

他少林寺縱然家大業大，平日里有不少信徒上山燒香拜佛，供奉金銀珠寶，但真正的還是這些麾下的佃戶、廟奴他們種田，通過剝削勞動價值來養活少林寺內吃的肥出流油，腦滿腸肥的千百僧人。

倘若給這些廟奴還給自由身，豈不是自殘其臂？

原本就因某些事情衰敗的少林寺，這下子可是要真正的元氣大傷了。

“怎么？難道苦信方丈不愿意？所謂眾生平等？少林寺歸為江湖第一大派，卻有這般腌臜惡作的制度，是否有點沽名釣譽？”

丘處機向來是個實在直率的人，有什么就說什么，才不管你是誰呢。

這一點和柯鎮惡頗有相似。

只不過是柯鎮惡武功不算頂尖，常常遇到敵手，而他武功高，縱橫江湖一生沒怎么遇到過敵手而已。

完全就相當于是柯鎮惡Plus版。

不然當初也不會一言不合就和江南七怪打起來。

此刻大眼一瞪，那苦信方丈是答應也不是，不答應也不是，在那里僵愣了一下。

心知若是不答應，以丘處機在江湖上的脾氣，怎能輕易翻篇這件事？

而且少林寺之前被丘處機師徒兩個打的狼狽不堪，幾乎全軍覆沒的事情還歷歷在目。

可若是答應了，少林寺這下可真的要元氣大傷了。

他是心里越想越氣，越想越是窩囊，心想他少林寺什么時候受過這個窩囊氣了？

被全真教兩個人就欺壓到這個份兒上！

可苦信方丈終究是個心思百轉的人，和丘處機，柯震惡之流不同。

想到這件事終究是少林寺不占理，那全真教縱然行事有些霸道，但要傳到江湖上去，不說他們少林寺還暗自里搞廟奴這種事，光是被全真教兩個人打上山門踢館，居然差點全軍覆沒就叫人家知道了未免恥笑。

“阿彌陀佛，善哉，善哉，少林寺慈悲為懷，自始該當如此。”

“只不過.....”

苦信方丈緩緩說道：“還望長春子真人今后不要提起今晚之事，全當做無事發生，以避免引來口舌之爭就萬萬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