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摻腦殼一抬。
路燈的光,遭一個高大魁梧嘞身影擋得嚴嚴實實,一大片黑黢黢嘞影子“啪”地罩下來,把他連人帶攤攤兒都吞了進去。來人一張國字臉,眉毛又粗又直,像兩把刷子,眼神銳利得像刀子,嘴巴皮抿成一條死緊嘞線,臉上莫得半點多余的表情,硬得跟鐵板一樣。
黑臉周!本尊駕到!
他后頭,扛著攝像機的記者跟聞到血腥味的鯊魚一樣,“唰”地就位。鏡頭頭上那個紅彤彤的錄制燈一閃一閃,像只不懷好意的眼睛,死死懟住王根德那張在兵荒馬亂里顯得格外淡定、甚至有點憨批的臉。
空氣瞬間凍成了冰坨坨。
周圍那些遭控制住的攤販,連屁都不敢放一個,眼珠子全都黏在這個夜市最后的“釘子戶”身上。在他們看來,王根德這不是“淡定”,是腦殼遭門夾了,嫌命長!
黑臉周嘞視線,像探照燈一樣掃過王根德那個干凈得能反光、蒼蠅站上去都要劈叉的攤攤兒,粗眉毛幾不可察地跳了一下。他見過嘞“釘子戶”不少,硬剛的、哭慘的、耍賴的……但沒得一個像眼前這個老漢,平靜得……有點妖!
正好!拿他開刀祭旗!在鏡頭前頭,給全市人民上一堂生動得能刻進DNA里的普法課!
黑臉周臉上依舊莫得波瀾,從上衣口袋里摸出一副嶄新的、折疊得跟豆腐塊一樣方正的白手套。
他當著鏡頭,用一種充滿了儀式感、慢得能讓人心梗的動作,把白手套一根手指頭一根手指頭地、嚴絲合縫地套上。
乳膠手套貼合皮膚發出“唰”的一聲輕響,在死寂的夜市里,清楚得讓人后脊梁發麻。
來了!他嘞成名絕技——油污羞辱大法!
手套戴巴適,黑臉周終于對著鏡頭開腔,聲音平得像條死線,聽不出半點人味兒:
“各位市民朋友可以看到,在勒種高壓執法態勢下,總有個別攤販心存僥幸,拿食品安全和市容環境當兒戲。”他嘞目光重新焊在王根德身上,冷得像冰錐子,“今天,我們就現場檢測一哈,讓大家都看哈,勒種‘三無’路邊攤的衛生狀況,到底有好‘感人’。”
說完,他腳板一抬,就要開始他嘞“表演秀”。
所有人都以為王老摻要下跪求饒,或者至少慌得一匹。
但他偏不!
王老摻只是默默地站起身,往邊邊上挪了一小步,把位置讓得開開的。他甚至對著黑臉周,咧開嘴,露出一個憨厚得人畜無害的笑容,還做了個畢恭畢敬的“請”的手勢——跟請貴賓上座似的!
勒一下,把黑臉周憋足了勁兒的王霸之氣,硬生生懟回了嗓子眼兒!他感覺自己蓄力滿格的一拳,打在了空氣上!對方勒態度,不是認慫,是赤裸裸的挑釁!是無聲的耳光!
黑臉周那張臉,肉眼可見地又黑了一層,鍋底見了都喊大哥!
他懶得再廢話,身體猛地前傾,戴著白手套嘞右手,像挖掘機的鏟子,精準地捅向了灶臺和墻壁連接處那道號稱“油污祖墳”的縫隙!
在攝像機拉近的特寫鏡頭下,他鉚足了勁兒,狠狠地、來回地——擦!蹭!碾!刮!架勢像要把地球搓掉一層皮!
一下!兩下!三下!
他要把積攢了幾輩子的油垢、污漬、骯臟的鐵證,全都摳出來,糊在全市人民臉上!
周圍嘞攤販們,包括張嬸兒,心都提到嗓子眼兒了,撇開臉不敢看,仿佛下一秒就能聽到王根德攤子被拆嘞稀碎嘞聲音。
然而!
當黑臉周帶著一種“人贓并獲”的冷酷表情,高高舉起手套,準備向鏡頭展示這無可辯駁的“罪證”時,他整個人,連同他臉上那副“老子天下第一”的酷勁兒,一起僵成了兵馬俑!
那雙雪白雪白的手套,在他用吃奶的力氣、刮過理論上最骯臟的角落之后——
依然是雪白雪白嘞!
純凈無瑕!一塵不染!干凈得像特么剛出廠!
“勒……?!”
攝像師的鏡頭跟瘋了一樣,死死懟在那雙白手套上,鏡頭都快杵進手套纖維里了,仿佛想從里面摳出點油星子來證明自己沒瞎。
旁邊拿著話筒嘞記者,嘴巴張得能塞進個拳頭,腦子里背得滾瓜爛熟的批判稿瞬間蒸發,一個字都嘣不出來。
黑臉周那幾個手下更是大眼瞪小眼,互相使眼色:“隊長……莫不是……手套戴反了面?”(內心OS:科學呢?!牛頓呢?!這不科學啊!)
黑臉周不信這個邪!
他嘞呼吸粗得像破風箱,猛地轉身,用手套另一面,像擦炮仗引線一樣,狠狠抹向抽油煙機濾網——那個本該是油垢凝結、黏糊得能當502用的“人間地獄”!
手套劃過。
舉起。
依舊雪白!白得晃眼!
他眼睛都紅了,直接半跪下去,戴著白手套的手指頭,像考古隊挖文物一樣,用力去摳灶臺底下那個常年不見天日、蟑螂見了都要搖頭的金屬支撐腳——衛生死角的祖宗!
手套摳過。
再舉起。
還是雪白!白得能直接送去無菌實驗室!
整個夜市,死寂一片。
只剩下黑臉周一個人,在那干凈得能直接做開顱手術的攤位前,喘著粗氣,對著一雙干凈得能當鏡子照嘞白手套,懷疑人生!懷疑科學!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片場!
他引以為傲、從未失手、讓無數攤販聞風喪膽的“油污羞辱大法”,在一個街邊炒飯攤前,以一種最徹底、最荒誕、最打臉的方式,徹底撲街!
這不僅僅是打臉。
這是把他嘞世界觀按在地上摩擦!是把他嘞執法信仰丟進了粉碎機!
第一回合,王根德,完勝!
黑臉周死死盯到王根德,眼神里的冰渣子變成了燃燒的火焰,燒得他腦殼嗡嗡響。他不信魔術!他只信規則!信證據!信科學!
他不甘心地收回手,那眼神跟淬了毒的刀子一樣,最終,像發現獵物的鷹隼,死死鎖定了攤位角角頭——那桶清澈見底、在燈光下純凈得閃閃發光、跟周圍環境格格不入的“油”!
一個路邊攤,怎么可能有勒種純凈度嘞油?!
這絕對是最大的破綻!是對方故弄玄虛的罩門!
黑臉周咬著后槽牙,腮幫子上的肌肉都在跳,從牙縫里擠出幾個字,聲音冷得掉冰渣,對著身后提工具箱的檢測員命令道:
“去!拿試紙!給老子測!測死那桶油!一滴都不準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