籃子很快被陸鋒順下,任我行摸索著,取來蠟燭和火折子。
他笨拙的吹火折子,吹了數次,才將火折子重新吹燃。
十一年了,他從未吹過火折子。
待蠟燭燃起,任我行才第一次發現,關押他的這處地牢,究竟多么逼仄。
他將書信展開,就見上書:
【父親大人膝下:
盈盈提筆,心有千言。
九月從向左使口中得言,爹爹您還活著,盈盈便與向左使多方打聽。
您常與我說“江湖雖險,若心中有義,便無所畏懼”。
爹爹所言,極為在理。
送信與你之人,是我結交一好友,名喚陸鋒,乃華山派中人。
此番尋到爹爹,此子出力良多。
我與向左使已謀劃,助您脫離苦牢妙計。
這幾日若需爹爹配合一二,陸鋒會再來尋您。
江湖風急,還請爹爹多等些時日。
女兒盈盈手書】
任我行凝望書信,見書信之人筆觸,似有任盈盈小時一絲韻味。
但所書甚急,幾處筆畫勾連甚是草率,應是急就章所書。
他展顏一笑:
“哈哈哈,盈盈長大了,這書法卻怎的丑了?
上面這小子?你喚做陸鋒?
快與我說說,我這女兒現在美是不美?”
陸鋒聞言,覺得任我行有些抽象,似是可以同桃谷六仙交朋友。
前言說任盈盈字丑,后一句便問任盈盈漂不漂亮。
陸鋒沒好氣道:
“你這乖女兒,日日蒙面,我哪里知道她好看不好看?”
任我行聽后,更是哈哈大笑:
“有趣有趣,我女兒自是極美,不愿給你這凡夫俗子見她真顏!”
陸鋒聽聞,心中暗道:
“得,任我行大概能和桃谷六仙坐一桌了。”
任我行這番話語,陸鋒不知如何回應,任我行狂笑后,洞頂洞底,陷入尷尬沉默。
幾息過去,任我行不再那么興奮,腦子也恢復正常:
“我剛入地牢時候,險些將這牢門砸穿,逃將出去。
梅莊四友便將出路徹底堵了,獨留一個喂飯的口子,你可知?”
“知道!”
“救我甚難,我已做好一輩子死在這的準備,你可有紙筆?”
“就在籃子下面,你好好看看。”
“你等我片刻,我手書一封回信!
你下次來,多帶些紙筆,我要寫一些東西。”
“沒問題。”
陸鋒話落,任我行便借著幽暗燭火,書起回信來。
過了半晌,任我行道:
“回信我已寫好,你將籃子收了去吧,別停留太久。
黃忠公心思,可比你想象中的還要陰沉。
小友,你多加小心!”
“放心!”
說罷,陸鋒將籃子收回,隨后將鐵板、銅坨、石柱一一歸位,順著隧道,重回那間小屋。
他剛將小屋門推開,就見一鶴發老翁,目蘊寒潭,身著緇衣老者。
他面色頗為蕭肅,冷若冰霜,盯著陸鋒不放,頗為無奈的振袖對陸鋒言:
“黑白子,你這幾日,確實過了!”
陸鋒暗斷,眼前之人應是黃鐘公,他不知如何與他作答,索性悶起頭來,聽黃鐘公接著說些什么。
果不其然,黃鐘公開始滔滔不絕數落:
“我不怨你有事沒事,便離開莊子,尋酒散心。
畢竟在梅莊枯坐十數年,些許無聊,我自是懂得。
我也不怨你每日同任我行勾勾搭搭,謀他《吸星大法》,武功若有長進,這也是一樁妙事。”
陸鋒眼睛亂轉,實在不懂黃鐘公打算說些什么,只好將頭微微低下,聽黃鐘公繼續數落。
黃鐘公見眼前“黑白子”又如往日那般,將頭低下,裝悶油葫蘆,便繼續數落:
“我們梅莊四友,一氣同枝,說好隱居在梅莊,尋琴棋書畫之妙。
現在倒好,你日日離群索居,琴棋書畫變成了琴書畫,四友變成了三友。
你若是真呆的無奈,我卻也允你離開梅莊。”
陸鋒一聽這話,覺得黃鐘公似乎話里有話。
可話趕話,他卻不能繼續做悶頭烏龜,只好道了一聲:
“可真?”
黃鐘公聽陸鋒這般言語,心中暗嘆一聲,果然,黑白子不愿再苦守梅莊。
他深吸一口氣,沒好氣道:
“廢掉武功,砍去雙手,拔掉舌頭,你自愿去哪,便去哪吧!”
陸鋒聽黃鐘公這般說,心中暗思:
“呵呵,這話一說,友誼的小船,這不就翻了?
我若是黑白子,應該作何反應呢?”
陸鋒心思急轉,考慮如何應對黃鐘公。
他幾欲張嘴,可又覺不妥,便將嘴重新閉上。
黃鐘公見“黑白子”這般模樣,心道:
“最近沒敲打黑白子,他果真又開始胡思亂想!
看來每隔兩三年就要好好敲打敲打,下棋下多了,心思愈發陰沉,滿腦子異想天開!
你在梅莊待膩了,你后悔了,你想走了,但若是走漏半分風聲,要的卻是所有人的命!”
黃鐘公語氣稍緩:
“我也不愿這般恐嚇你,教中最近,不甚太平,你最近,還是老實些吧!
跟我來吧,我們下盤棋,好好聊聊!”
陸鋒聽黃鐘公這般說,只好低頭跟著。
但他此刻覺得,要露餡了!
圍棋,他真的不會下啊!
等下提子對弈之時,便是陸鋒露餡之刻!
陸鋒忽的心生一計,他清了清嗓子:
“我最近在研究象棋,尋了幾副古譜,不如咱們換換口味?”
陸鋒雖背了幾副古譜,但是中盤稀爛,殘棋偶有幾手妙招,算是半個臭棋簍子。
可臭棋簍子,象棋輸了便輸了,若是圍棋,輸了卻要打草驚蛇。
黃鐘公聽陸鋒提議,微微一愣,以為“黑白子”這是嫌棄他棋藝不精,不愿與之對弈,便點頭應下:
“象棋?也行吧。”
二人尋了一水榭,點起數盞燈籠,擺開車馬炮。
黃鐘公持紅棋,起手挺兵,仙人指路。
陸鋒持黑棋,見黃鐘公仙人指路,便挺起同側卒,以瞎眼狗應之,準備試試黃鐘公水準。
心思黃鐘公若是不濟,就讓他吃個大虧!
此刻,吃過瞎眼狗之虧的上官云,此刻已離杭州不足半日路程。
前幾日殺戮,好似沒發生過那般,艙內血跡,被清理的一絲不剩。
他尋一軟塌靠著,望著從王誠身上搜出的幾封書信,陷入沉思。
他挑了挑燈芯,將書信靠近火光,再次閱讀起來。
就見書信上書:
【令出黑木崖,違者必誅,泄密必誅:
梅莊四友妄議:前教主任我行遭東方教主囚禁、殺害。
所言大逆不道,居心叵測,動搖教威。
教主令:誅梅莊四友,孤山梅莊不得留半分活口!
此令教中絕密。
楊蓮亭,奉東方教主令,代行教務】
上官云摸了摸教令結尾,赤金火焰印,微微嘆了口氣,取出另一封書信來。
【主上最厭聒噪,任老賊是死時活,最勞煩外人多嘴!
查的嚴些,錯殺三千,也莫要放過一個,特別是那老東西的舊部。
向問天、任盈盈若是敢露頭,也一并做掉。
事了,把上官云也順路宰了。】
這封信沒署名,沒落款,筆跡也與教令不同。
字跡潦草,確力透紙背,寫的時候,顯然頗為不耐。
上官云將這份書信揉成一團,忽又覺得不妥,將其重新展開。
口中暗暗罵著:
“楊蓮亭這一手狗爬的爛字,我卻是認得,姓楊的,想不到吧,王誠早就被老子宰了!
他娘的,這孤山梅莊不會真的是關押任教主之處吧?
若是真的,這梅莊四友,卻也是該殺!
楊蓮亭殺梅莊四友又是為何?
是了是了,梅莊四友若是被殺了,便沒人給任教主送飯了,任教主卻要在苦勞里活活餓死!”
臭棋簍子上官云,對著兩封書信,左看看右看看,心生一條妙計來:
“我他娘的人多,毒水弩一發,將梅莊屠個干凈!
再一寸一次搜,將任教主找出來不就好了么?
哎呀哎呀,這事,不就成了?”
此刻,正和臭棋簍子二號黃鐘公下棋的陸鋒,若是知道臭棋簍子一號上官云,這么突發奇想,定會跳將過去,正反抽他十個大耳光!
因為,黃鐘公好似無意,不知有意的,對扮做黑白子的陸鋒,說出了這么一段話:
“你想騙任我行《吸星大法》,我才懶得管你。
但你莫要上頭,想著將任我行救出來!
咱們兄弟一場,你若真想把任我行救出,我機扣一按,登時西湖水便會將地牢灌滿!
你呀,就和任我行去地府,一起練《吸星大法》吧!”
陸鋒聽聞,心中一喜又一緊。
喜的是,知道黃鐘公還留一手。
緊的是,救援難度卻又大一分。
他面色不改,將馬一躍:
“臥槽馬,絕殺無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