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術(shù)得知，寧凡基本上已經(jīng)把工人的工作落實好了，不由得感嘆道：

“還是有人脈好辦事啊，不管是不是為了自己。”

寧凡不是又當(dāng)又立的人，所以他承認了汪術(shù)的話，要沒有趙晨，光憑他自己，劉志強理不理他都難說！

“你后面有什么打算嗎？”寧凡又問道。

“還沒想好，看我表舅還能不能東山再起吧，如果能把工程款追回來，我就還跟著他干，跟著自家人，總比其它地方好。”

這話直接把寧凡干沉默了，他不知道該怎么跟汪術(shù)說了。

汪術(shù)接著用高了一個聲調(diào)的語氣說道：“寧凡，你知道么，就在剛才，我碰見一個背水上山的人。”

寧凡明白“背水上山”的含義，他靜靜等著汪術(shù)說下去。

“那個人姓張，跟我表舅一個姓，他從我旁邊路過的時候，水壓得他沒站穩(wěn)，差點翻過去，我從后面幫他穩(wěn)住之后，他笑著拿出一瓶水給我喝。”

“就是一瓶普通的礦泉水，山下賣2塊，山上賣10塊，一捆水100多斤，一天背6、7趟，比咱們工地的工人還辛苦，湊巧，他做背水工之前，也是在工地上干活的，鋼筋工。”

“他說，自己兒子正在讀高中，明年就高考了，一想到等他兒子考上大學(xué)，畢了業(yè)，自己就能享清福，干活就有勁了，我知道，這叫希望，人少了希望，就不能活。”

“我是一本畢業(yè)，高考完出分的時候，類似的話我爸媽也說過，可現(xiàn)在，他們還在體力勞動，因為我結(jié)婚的錢還差不少。”

“這個社會真實的情況我很了解，除非他兒子能考上的大學(xué)，是重點中的重點，結(jié)婚、買房這些事能靠自己，不然在可預(yù)計的未來，他至少還要干5到8年！”

汪術(shù)停頓了一下，“能靠自己能力結(jié)婚的年輕人，幾乎不會幸運的成為他的兒子！”

“看到他，我就想起了咱們工地上的那些工友，還有我爸，我媽，他們也是干工地供我讀完了大學(xué)，我出來之前，想帶他們一起，可他們不愿意，說是耽誤工錢，小縣城里的工地工資不高，他們想多攢點錢給我結(jié)婚用，如果……如果遭遇這次危機的是他們……”

說到這，汪術(shù)沉默了，寧凡也陷入了沉默。

“寧凡，我相信我表舅能東山再起，到時候，再把他們招回來。”

寧凡愣了一瞬：“我也希望有這么一天。”

說完，汪術(shù)嘆氣一聲：“相比于我們，其他工地的情況也好不到哪去，我聽說，有些工人因為不滿拖欠工資，要扣押、甚至變賣工地的東西，這可是犯法的，鬧到法庭上，到時候有理也變得沒理，相比之下，我挨的這一拳，都算輕的了。”

“我剛才把工地的遭遇，發(fā)到了朋友圈里，很多大學(xué)時候的同學(xué)，看到后都留言，表示心酸，可我們都是普通人，又能怎么辦，能顧好自己就很不容易了。”

最后，汪術(shù)又說了一句讓寧凡終生難忘的話：

“我們都是同情者，也是旁觀者。”

……

掛斷電話，寧凡走出這個小區(qū)。

陽光燦爛，寧凡伸手遮住直射面門的陽光，心臟以一種奇異的頻率跳動著，恍惚中，漸漸有了一絲不真實的感覺。

他最終，還是沒有將大老張涉嫌非法挪用資金的事告訴汪術(shù)。

一來，是還沒有蓋棺定論；二來，他想讓汪術(shù)第一次旅行，以愉快的心情收尾。

對于剛才汪術(shù)的話，寧凡感觸很深！

如果汪術(shù)沒有出這趟門，他指定說不出“能靠自己能力結(jié)婚的年輕人，幾乎不會幸運的成為他的兒子”這句話。

至于汪術(shù)遇到的姓張的搬水工，會不會成為那個幸運的人……

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寧凡漸漸有了一種割裂的感覺，仿佛身邊的所有人都有許多面孔。

之前對汪術(shù)有些不滿的寧凡，現(xiàn)在被他的一番話壓的心情難受。

曾經(jīng)權(quán)衡利弊的趙晨，現(xiàn)在為了農(nóng)民工兄弟不計得失。

就連一向老實憨厚的大老張，現(xiàn)在也涉嫌嚴重違法犯罪……

那自己呢？

至少到目前為止，寧凡覺得自己的信念從未變過，那未來……自己也有換上不同面孔的那一天么？

答案或許是肯定的，因為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一面。

恍惚中，口袋里的手機響了起來，是鄭沁打來的電話，問他要不要去觀音閣老茶館去坐坐。

寧凡答應(yīng)了下來，在路口打了輛出租車后，便往老茶館駛?cè)ァ?

車上，寧凡給趙晨發(fā)了一條短信，告訴他自己先走了，趙晨估計還在睡著，沒有回復(fù)。

收了手機后，寧凡將鄭沁也代入了腦海中……她那么得體的人，也有截然不同的一面嗎？

……

到了那條老街，寧凡在路邊發(fā)現(xiàn)了鄭沁的那輛沃爾沃s90。

走進茶館，看見鄭沁坐在靠門口的位置，這里光線比較充足。

茶館內(nèi)人不多，但也不算少，這里除了來打卡拍照的游客，基本上每天都是那些大爺來侃大山。

盡管來了很多次，一進門，墻上那些火紅的標語和畫像，還是會讓寧凡下意識抬頭。

看見正對著門口最大的那面墻壁上，有些掉色的偉人畫像，寧凡沉重的心貌似好了不少。

鄭沁今天穿了一件淺藍色的襯衫，胸前戴的絲巾，正是自己之前送她的那條。

不得不說，真的很好看！

之前有個咖啡店的服務(wù)員說，鄭沁長得像湯唯，寧凡后來留意的一下，確實挺像的。

不同的是，鄭沁漂亮得更明顯，不用細看就知道是美女的那種。

在鄭沁對面很隨意的坐下后，寧凡笑著打了個招呼。

“鄭律師，昨天你喝了不少酒，今天怎么不好好休息。”

“來這里，不就是一種休息么。”鄭沁也笑著回道。

“今天沒帶著蘇蘇小姐一起來嗎？”

“沒，她估計還在睡覺呢吧，她夜里沒休息好。”

原本只是一句回復(fù)的話，寧凡沒怎么想就說出口了，到了鄭沁耳中，卻有了不同的味道。

其實她的表情已經(jīng)有了一絲變化，可很不明顯，寧凡也不會冒昧到一直盯著人家的臉看。

所以這細微的變化，只有鄭沁自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