惡妖幾次沖拳兒來都沒得手,見她進府衙,可能會埋伏在外,另尋時機。
嚴伯出去給拳兒尋郎中,要是著惡妖的道,出了事,她們擔待不起。
謝微寧喊住嚴福昌,“嚴伯,府上可有藥箱?我會些簡單醫術,不必麻煩郎中?!?
“有,在我房中,夫人稍等片刻,我這就去拿?!眹栏2颐胤磕盟幭洹?
謝微寧先他一步去廂房。
廂房大門緊閉,拳兒在里頭換衣裳不方便進去,謝微寧等候在門口。
目光被屋外門邊的竹簍吸引,里面除了紙錢,還多了幾件舊衣裳,很舊,上面都是補丁,尺寸大相徑庭,大的大,小的很小,完全不像給十歲孩子穿的。
不過,吸引她注意力的不是這些,而是混在紙錢和衣裳里一小塊不起眼的帶血衣角,拳兒的衣裳是粗糙的麻布,這一小塊面料柔軟光滑。
不是拳兒的衣裳。
那是誰的?
惡妖的?
昨夜事發突然,惡妖隱匿在黑暗之下,根本沒看清他穿了什么。
但無論是不是,都是一條線索。
謝微寧拾起那塊帶血的衣角,反復看,光一小塊面料,看不出太多門路,只能大概猜測是出自一件藍白相間的長衫。
她太久沒在縣內生活,不知當下布行賣得最好的布料是哪種,得挨個布行走一遍,才能對比出來。
不同布料,對應不同的階層。
找出此款布料是哪個階層百姓常穿,就能縮小范圍,不至于像現在這樣大海撈針。
“夫人,藥箱拿來了?!?
身后,嚴府昌氣喘吁吁的聲音傳來。
他年事已高,很多事情都力不從心,加上今日連著打掃了四間屋子,準備大人和夫人的膳食,筋疲力盡。
跟嚴福昌一塊過來的,還有仵作老吳。
拳兒看樣子傷勢不淺,他擔心夫人一個人應付不過來,想著仵作也算半個郎中,便將人從殮房薅過來了。
他進殮房時,老吳正在跟脫得光溜的尸體大眼瞪小眼。
是位男子,估摸三四十歲的年紀,胸口處有個大窟窿,臟器不翼而飛,血肉模糊,他只是瞥了一眼,就被嚇得雙腿發抖。
心里對夫人佩服得五體投地,小姑娘家家,面對這樣的尸骸,竟然能臨危不懼。
老吳拱手作揖,“小的見過夫人?!?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
謝微寧將手中的帶血的衣角遞給老吳,“您瞧一下這個。”
“是,夫人。”
老吳躬身接過衣角,只瞧一眼,臉色驟然變得凝重,仰頭追問,“夫人,這塊衣角您從何而來?”
“怎么了?”
怕看錯,鬧烏龍,老吳反復看了好幾遍,確認無誤后才回答,“這是今日清晨在縣外發現的那具尸體,孫武平生前身上穿的長衫,尸體送來時,衣衫胸口處少了一塊面料,就是這塊,與臟器一同下落不明,怎會在夫人手上?”
經仵作這么一提醒,謝微寧才想起來,昨夜她在滿春樓見到孫武平時,他身上確實穿了件藍白相間的長袍,當時她急著上樓,躲開那群人的追捕,沒太在意他穿的服飾。
可孫武平清晨就死了,拳兒昨夜到今日午時都跟她形影不離,他的衣角為何會在拳兒的背簍里?
還有,拳兒身上有瘋婆子的內丹封印,只要殺念一起,內丹化成的金光就會出現壓制她使用妖力,不讓其走火入魔被心中的惡念吞沒,如今受這么重的傷,肯定使用過妖力,身上卻沒有一絲金光的痕跡,反倒浮著鬼氣……不對勁。
可能不是拳兒,或是像五年前的齊伯伯一樣,被奪了身體。
無論屋里這個人是不是拳兒,都很危險。
他們三人不會武功,也不是妖,有妖術傍身,沒法硬碰硬,打不過,只能躲,想辦法去前面的府衙找護衛和衛澍支援。
說話容易打草驚蛇,謝微寧警惕廂房內的動靜,右手負在身后,示意嚴福昌和仵作老吳往后退。
兩人不明所以,但看她神色嚴肅,慌忙照辦,輕手輕腳退至院外。
仵作心系面料的來源,幾次想出聲問,被嚴福昌攔下,他跟隨大人走南闖北多年,見過不少大場面和離奇古怪的事,夫人這反應,肯定是察覺到了什么,才讓他們后退不要靠近。
以前大人遇見緊急事,不好出聲,也會做這個動作。
這一點,大人和夫人還真像,不愧是夫妻。
嚴福昌沾沾自喜地想著,突然臉一僵,回味過來,趕緊扭頭去府衙。
謝微寧余光掃到嚴福昌離開,緩了口氣,她離廂房最近,無論說話,還是離開都會打草驚蛇,幸好嚴伯懂她的隱喻,去府衙找衛澍。
“——咯吱!”
緊閉的房門忽然發出聲響,謝微寧才緩下的心瞬間緊張起來,腿往后挪,院子旁邊有棵不高但枝葉茂盛的樹。
拳兒若識破他們的伎倆,動手,她躲到樹后面,能躲過一擊。
房門被從里朝外打開,走出來的是拳兒,又不像拳兒,換了身干凈的衣裳,臉色蒼白如紙,透著死氣與絕望,完全不像是個十歲孩童,倒像是個飽經風霜的女人。
她在極力克制身上的妖氣,拳頭緊攥,但還是有絲縷的鬼氣散出來。
四目相對下,謝微寧從拳兒的眼眸里,瞧出了掩飾過的妒忌與憎恨。
謝微寧假裝沒察覺,移開目光,關心道,“拳兒,你的傷如何了,要不要尋個郎中瞧瞧?”
“多謝夫人關心,好多了,只是小磕小絆,不必麻煩郎中?!比瓋河恍?,聲音回蕩在院里,說不出的詭異,聽得人膽寒發豎。
“那就好,天色不早了,你早點休息,我們先回去了。”
謝微寧指尖輕顫,盡量平復語氣,找個了借口的離開,緊繃著身子一步步往院外走。
太過緊張,心臟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壓著無法呼吸,周圍的聲音全部被隔絕在外,只能聽見自己的腳步聲和強烈的心跳聲。
每一步都走得極其艱難。
走到院外時,后背的衣衫全都濕透,整個人像從水中剛撈起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