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的春節，來得比較早。

周紅旗考完期末考試，寒假還沒放幾天，便是除夕。

1月22日，大年夜。

提前一天回了家鄉的周老爺子，帶著李淑芬住進了祖屋。

除夕夜這天，全家團聚。

這次娭毑和趙爺爺，以及叔嬸、姑爺盡數到場。

難得一回。

這個年月，餐館還沒有卷成后世那副德性，家家戶戶，關門歇業，年夜飯只能自己想轍。

幾個妯娌、姑嫂下廚房，弄了滿滿當當一大桌子飯菜。

逐漸被拋進歷史回收站的各類票證，基本退出舞臺中央。

席間推杯換盞，不勝酒力的周海兵，喝到滿臉通紅。

周老爺子扭頭朝孫子使了個眼色，背著手上了樓。

“爺爺，要不要喝杯茶，我去給您泡去。”

爺孫兩個進了周海兵的書房。

“不急，我有點事情要和你商量一下。”

老爺子掏出一盒良友，遞給周紅旗一支。

“您盡管吩咐。”

摸出都彭，先幫老頭點上。

“你之前控股的方法，給我一定啟示，我也想有樣學樣，把特區工廠和香江工廠打包，成立一家制造公司。”

自從認親以來，老爺子的名下產業變得混亂，這不利于管理和估算利潤，確實需要好好梳理一番。

“還有，你那個離岸控股的策略，我也依葫蘆畫瓢，干脆采用同一套模式。”

層層嵌套，有利于資金流轉。

“更為重要的是，我想聘請幾個有經驗和能力的職業經理人，幫我打理。”

這才是老頭最終想要表達的意思。

畢竟年歲已高，精力不濟，繼續陪著孫子往下走，感覺有點跟不上趟。

“這個完全沒問題，您其實早就應該如此，安享晚年多好，還在商海里打拼有什么意思。”

吐了個煙圈，周紅旗輕飄飄的來了句。

“還不是為了給你鋪路，不然你以為我愿意啊！”

隔著書桌，指了指周紅旗，老爺子笑罵道。

“這樣多好，我們爺倆控制資金流向，聘請些外部人才，幫我們打理公司業務，輕輕松松，無需勞神費力。”

立志于當個富二代的周紅旗，憧憬著未來美好的生活。

“小心駛得萬年船！外人終歸是外人，光是一個信任度，就沒辦法和親人相比。”

老頭還是思想保守，從來沒想過：萬一哪天親人背叛了，該如何是好。

捅刀子最狠的，往往都是熟人作案。

“爺爺，我打算在潭州也成立幾家生產制造公司，專門為我家的商鋪，提供各種副食、零售產品。”

“你是打算上下游通吃啊。”

“有這個想法，反正覆蓋范圍不大。不過，我還是想著放在香江注冊，到這邊享受外商待遇。”

不談什么稅費優惠，連相關部門的稽核、檢查，都要正規許多。

“又給我增加麻煩事，我不得多給你找幾個負責人過來？”

“咱們爺倆，誰跟誰啊~發揮一下余熱，將來還不是我來給您養老。”

家里難得有個能商量、辦事的人，老雖老點，但還算老當益壯。

再過幾年，未必能享受這樣的余蔭，不如趁早。

“福是一天沒享過，事是一件沒少干。還是你適合當資本家啊~”

老爺子感嘆道。

后世最粗淺的畫餅技能，放在這個時代，能驚艷許多人。

反正在老頭子賬戶上，還留著一個小目標在，成立幾個公司，建幾座工廠，根本花不完。

剩下的錢，還可以等明年白頭鷹的世界杯，再度翻紅。

“孫，我看你這個意思，今后就光想著守在這片土地上，不向外擴張啦？”

周老爺子也是好奇于孫子的志向。

“偏安一隅，固守基本盤，不動別人奶酪，多好~”

一副樂不思蜀的樣子。

“也成！錢多了也是麻煩事，像我們這種小門小戶，資產過多，容易遭人惦記。”

經歷了歷史的洗禮，老頭早就豁達開朗。

只要一家人安安穩穩、開開心心，比什么都強。

“反正香江那邊的資產，我留著將來有用；您那賬戶上的錢，以后必定生生不息，和國內的做個隔斷，互不牽涉最好。”

凡事留一手，日后好處理。

從一開始，周紅旗就是借勢。

國內發展民生相關的實業，境外儲備現金，一魚兩吃。

正所謂“國內掙錢國內花，一分也不帶回家。”

薅點資本主義的羊毛，足夠吃撐，何必執著于內陸這塊土地。

“穩妥！這樣的思路是對的，我當初之所以沒有下定決心，就是擔心這個。既然你都考慮充分了，就盡管去做，爺爺還能給你提供幾年幫助，等你成人。”

老頭笑呵呵的，滿眼都是欣慰之色。

“對了！爺爺，今年想要動工興建一座辦公大樓，需要您那邊提供資金支持，家里這邊的現金不夠。”

建設地址，周紅旗早就想好了位置。

蔡鍔路和五一路的東南角，是個不錯的地方。

一直到2025年，那塊場地都是原貌。

只是現在還是國有旗下，需要借助周老爺子的外商身份，去和市政府協商。

一年一度的爺孫夜談，在達成共識之后，結束了話題。

下樓之后。

“孫伢子，這個是不是郭富城啊？”

年老卻時尚，緊跟社會潮流的娭毑，指著電視上蹦蹦跳跳的郭天王，問道。

“娭毑，眼神不錯，就是那個伢子。”

一屋人，都被這祖孫兩個，逗得哈哈大笑。

大年三十拜年、拿紅包、守歲。

剩下的時間，就是年輕人的天下。

如今也不流行什么電話拜年，因為大多數家庭根本還沒安裝私人電話。

聯絡熟人朋友，基本上靠喊。

“周紅旗！下來出去玩了！”

晚上十點來鐘，樓下傳來幾個兄弟的吶喊。

“來啦！稍微等我幾分鐘。”

快速換上鞋子，和家里幾位長輩打了聲招呼，往樓下跑去。

不用說，兩個“尾巴”今晚又沒缺席。

“紅旗！”

“紅旗！”

好一陣無語。

成年人的委婉，對于少女無效。

“先放煙花，一會兒過河到我那邊家里，大家看錄像、打牌，如何？”

在這個年紀，哪怕就是游蕩一晚上，大家都是樂意的。

如果能有個無拘無束的房子，供大伙兒娛樂，那就再好不過。

每年的五一廣場，除夕夜都是人頭攢動，火樹銀花。

買了一箱瀏陽花炮，放出美好心情。

放到余興未了，回味悠長的時候，時間已經過了零點。

好在這時已經有了私人營運的中巴車。

三十晚上，收費不便宜，十塊一個。

九十年代，只要肯努力，賺錢還是相對簡單。

到家之后，四仰八叉。

打開電視，放進錄像帶，作為背景聲。

張家雄帶著小女友，坐上了牌桌。

“你們誰先來？”

“我去給大家準備點宵夜，你們先玩。”

到底是主家，周紅旗還得提供完善的服務。

曹瑛眼眨眉毛動，緊跟著一起進了廚房。

“紅旗，這是給你的新春禮物。”

一條親手織就的白色圍巾。

有點過于沉重的饋贈，周紅旗都不知道該如何回禮。

“我幫你戴上試試看。”

沒等周紅旗回應，踮起腳尖，湊攏過來。

一股好聞的味道，鉆入鼻腔。

可惜，不會有什么未來。

青春總是讓人覺得各種遺憾、意難平。

周紅旗有自己的想法和計劃。

眼前的妹子，并不在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