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主染血的身軀在碎裂的霞光中搖晃,如同即將傾塌的金山。祂低頭,漠然的眼眸第一次映出清晰的裂痕——那不是恐懼,而是某種更古老的東西在崩塌,是永恒神座基座上的第一道罅隙。七竅流出的金血,不再是神圣的象征,而是權柄被硬生生撕扯下的恥辱烙印。
祂死死盯著廢墟之上那個身影。
姬承影站在尸骸與血泥壘砌的高處,帝袍早已化作飛灰,露出布滿深可見骨傷痕的胸膛,每一次喘息都牽扯著斷裂的筋骨。唯有那柄名為“承影”的斷劍,被他死死攥在手中,劍身不再是象征皇權的金光,而是燃燒著一種近乎透明的、純粹由億萬意念匯聚而成的白熾之火!那火焰無聲咆哮,散發出的并非灼熱,而是一種斬斷宿命、焚燼枷鎖的決絕意志!
神主的目光最終落在了姬承影另一只手上。那染滿血污的掌心,托著一枚小小的、粗陋的木頭撥浪鼓。鼓面凝固著暗紅的血漬,像一朵絕望中綻放的花。
“人…道…”神主的聲音干澀嘶啞,如同生銹的齒輪在強行轉動,“竊眾生之怨念…聚污穢之薪柴…燃此微末星火…妄想…焚天?”祂試圖凝聚潰散的終焉劫力,指尖的金光卻如同風中殘燭,明滅不定。斬斷的因果剝削之鏈在祂神格深處留下的空洞,正瘋狂吞噬著祂的力量,帶來撕裂神魂的劇痛。
“薪柴?”姬承影的聲音響起,嘶啞,微弱,卻清晰地穿透了神主的質問。他緩緩抬起頭,那雙曾俯瞰山河的帝王之眸,此刻只倒映著腳下的血海尸山,倒映著每一張在神威下扭曲、卻依舊燃燒著怒火的面孔。
“此非薪柴?!彼鹑狙臄鄤?,劍尖指向神主,白熾的火焰隨之搖曳,指向蒼穹深處那冰冷的仙宮,“此乃人心!”
話音落下的剎那,姬承影的身影動了!
沒有驚天動地的能量爆發,沒有撕裂虛空的法則波動。他只是握著那柄燃燒著白熾薪火的斷劍,托著那枚小小的撥浪鼓,朝著那至高無上的存在,邁出了腳步!
一步落下!腳下浸透同胞鮮血的焦土,猛地一震!無數細碎的、微弱的、早已沉寂的凡人殘念,如同被喚醒的螢火,從血泥中、從斷刃上、從倒塌的梁木里飄散而起,匯入他劍上的火焰!火焰驟然拔高一尺!
神主瞳孔驟縮!祂感受到了!那股力量不再是純粹的“反抗”,而是…供奉的反噬!是億萬年來被祂視作資糧、肆意汲取的眾生愿力,在姬承影的引領下,調轉矛頭,化為焚燒神座的業火!
“逆亂綱常!當誅!”神主強行壓下神格的空洞劇痛,殘余的護體霞光化作億萬根冰冷的法則琴弦,嗡鳴著切割空間,如同天羅地網罩向姬承影!這是祂最后的掙扎,每一根琴弦都足以輕易絞殺金仙!
姬承影不閃不避!他依舊在向前走!
第二步落下!薪火之劍迎著那切割萬物的法則琴弦刺去!
嗤——!
沒有激烈的碰撞!白熾的火焰觸碰到法則琴弦的瞬間,那冰冷無情的天律之弦,竟如同被投入熔爐的冰絲,發出了刺耳的哀鳴!構成琴弦的神圣符文劇烈閃爍、扭曲、剝落!無數凡人臨死前的吶喊、不屈的咆哮、對親人刻骨的思念,如同無形的億萬鋼針,順著琴弦狠狠刺入神主的感知!
“呃啊——!”神主頭顱猛地后仰,發出一聲不似神明的痛吼!纏繞祂周身的霞光劇烈波動,如同即將破碎的琉璃!姬承影的劍,斬的不是實體,是祂賴以存在的、對眾生予取予奪的絕對定義權!
姬承影腳步不停!
第三步!他已踏至神主霞光領域的邊緣!那白熾的薪火之劍,燃燒到了極致!劍身之上,無數張面孔飛速流轉、匯聚、重疊!老婦人高舉剪刀的恨!少年緊握斷矛的勇!婦人手持黑鐵叉的絕望!小女孩拋出撥浪鼓時最純粹的祈愿…最終,化成了一個白發枯槁老者最后刻在戟桿上的血字——為公!
神主看到了那把劍!祂在那白熾的火焰中,看到了自己被億萬因果之線纏繞、如同巨大吸血水蛭般的倒影!祂第一次真切地感受到了源自腳下螻蟻的滔天恨意,那恨意匯聚成的火焰,正在焚燒祂的永恒!
祂感到了…恐懼!
“不——!”神主發出震碎虛空的咆哮!祂不顧一切地燃燒起自身神血本源,強行掙脫因果反噬的劇痛,重新凝聚起一點更加凝練、更加純粹的終焉劫指!這一次,祂的目標只有一個——姬承影!必須將這承載了人道薪火的變數,徹底磨滅!
那一點濃縮了舊宇宙寂滅意志的劫光,如同死神的眼眸,瞬間鎖定了近在咫尺的姬承影!
死亡的氣息,比任何一次都更近!更真實!
姬承影甚至能感覺到自身神魂在那劫光鎖定下開始凍結、瓦解!但他的腳步,依舊堅定地向前踏出——
第四步!
這一步,他踏入了神主霞光籠罩的核心!也是這一步,他高高舉起了左手托著的那枚染血撥浪鼓!
“吶——?。?!”
他喉嚨里爆發出超越人類極限的嘶吼!那不是法力,是生命本源的吶喊!他將全身的力量,連同劍上燃燒的億萬眾生意念,盡數灌注進那小小的撥浪鼓!
嗡——!??!
撥浪鼓猛地一震!
那兩顆染血的小珠子,敲打在凝固血漬的鼓面上,發出一聲沉悶、卻穿透了時空壁壘的鼓點!
咚!
仿佛敲響了紀元更迭的喪鐘!
就在這鼓聲響起的剎那!
神主指尖那點即將點出的終焉劫光,如同被無形的巨錘擊中,猛地一顫!祂凝聚到極致的力量,竟然出現了一絲不受控制的…渙散!
而姬承影手中的薪火之劍,卻在這聲凡人鼓點的催動下,爆發出了開天辟地以來最璀璨的白熾光華!那光芒,甚至短暫地壓過了神主的霞光!
劍光所指,不再是神主的軀體,而是祂身后那片支撐著祂存在的、冰冷無情的舊宇宙天道法則!以及祂腳下,那億萬道尚未被完全斬斷、依舊在無聲吮吸著凡塵生機的因果剝削金線!
“此刃——薪火!”“此心——為公!”“可托六尺之孤!可寄百里之命!臨大節而不可奪——此乃人道之魂!”姬承影的聲音如同洪鐘大呂,每一個字都烙印在天地之間,烙印在每一個生靈的神魂深處!他眼中燃燒著白熾之火,包含著對逝者的悲憫,對生者的守護,對不公的滔天怒火,更有勘破了神權虛妄后的絕對信念!
“殺——!”
最后的殺字,并非嘶吼,而是億萬生靈意志的共鳴!是那白發老儒血書玉簡的吶喊!是文素心被拖走時無聲的控訴!是東闕關千萬碎骨殘魂匯聚的最終咆哮!
在這一聲貫穿古今的“殺”字之中!姬承影,刺出了最后一劍!
沒有驚天動地的爆炸。只有一道純粹到極致的白熾光線,如同劃破永夜的第一縷晨曦,從承影斷劍的尖端射出!它輕易地穿透了神主護體霞光最后的漣漪,無視了那點徒勞掙扎的終焉劫光!
光線所過之處!神主身后那片冰冷的天道法則壁壘,如同被投入熔巖的薄冰,無聲消融!億萬根連接著神主與大地的、沾滿血食的因果金線,如同被點燃的琴弦,瞬間繃斷、燃燒、化為飛灰!神主那高高在上、永恒不朽的神軀,如同被陽光照射的冰雪塑像,從被白熾光線穿透的眉心開始,綻放出無數蛛網般的裂痕!裂痕中噴涌而出的,不再是金色的神血,而是粘稠、污濁、散發著億萬生靈怨念與腐朽氣息的黑色膿血!
“不…不可能…吾乃…”神主臉上凝固著最后的驚駭欲絕,祂試圖低頭看向自己崩裂的身體,動作卻僵硬在半途。
下一刻!
轟——!??!
神主的身軀,連同祂那象征著舊宇宙至高權柄的冠冕霞光,如同內部引爆了億萬座火山,由內而外炸裂開來!沒有血肉橫飛,只有無數碎裂的金色神像碎片,混雜著污穢的膿血與燃燒的法則殘骸,如同最盛大的污濁煙火,在破碎的東闕關上空,轟然綻放!
金色的神像碎片如同暴雨般砸落,混雜著粘稠的污血與燃燒的法則殘骸,將整個東闕關廢墟染成一片斑駁詭異的金紅。那曾經籠罩天穹、凍結生機的恐怖神威,如同退潮般消散,只留下一種劫后余生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廢墟之上,唯有姬承影的身影依舊挺立。
他手中的承影斷劍,白熾的薪火之光緩緩熄滅,劍身之上布滿了蛛網般的裂痕,仿佛隨時會化作塵埃。他另一只手中的撥浪鼓,鼓面那朵血染的花,在陽光的照射下,顯得愈發刺目。
噗通。
姬承影再也支撐不住,單膝重重砸在焦黑的血泥之中。劇烈的咳嗽撕扯著他的臟腑,金色的帝血混合著污濁的泥漿從嘴角溢出。他身上的傷口深可見骨,生命的氣息如同狂風中的殘燭,微弱到了極致。
他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眸透過彌漫的煙塵與墜落的“神骸之雨”,望向蒼穹深處。那道被神主撕裂的巨大天之痕,正在某種法則的自愈力量下緩慢彌合,如同舊宇宙流血的傷口在勉強結痂。但那冰冷仙宮的輪廓,依舊在裂縫之后若隱若現,散發著令人心悸的壓迫感。
神主隕落,非天庭盡滅。
“人…皇…伯伯…”
一個微弱的、帶著哭腔的童音打破了死寂。
姬承影僵硬地轉動脖頸。
那個拋出了撥浪鼓的小女孩,竟奇跡般地在剛才滅世般的風暴中幸存下來。她小小的身體蜷縮在一塊巨大的城磚后面,小臉被煙灰和淚水糊得一片狼藉,大大的眼睛里盛滿了劫后余生的驚恐,還有一絲找到依靠的微弱希冀。她踉蹌著,從藏身處爬出,朝著姬承影的方向,跌跌撞撞地跑了過來。
她跑得很慢,小小的身軀在廢墟和尸骸間笨拙地穿梭,好幾次被絆倒,又掙扎爬起來,沾滿了泥污的手掌劃破了也渾然不覺。她的目光,緊緊鎖定在那個跪倒在血泊中的身影上,仿佛那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姬承影看著那個小小的身影越來越近,看著她破爛衣衫下露出的細小胳膊上的擦傷,看著她眼中純粹的恐懼與依賴。一股難以言喻的酸楚猛地沖上他的喉嚨,比神主的劫指更加沉重。
他想伸出手,卻連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氣都已耗盡。
小女孩終于跑到了他的身前。她看著姬承影滿身的恐怖傷口,看著他嘴角不斷溢出的鮮血,大大的眼睛里瞬間蓄滿了淚水。她伸出臟兮兮的小手,似乎想碰碰他,卻又害怕弄疼他,最后只是怯生生地拉住他冰冷染血的衣角。
“伯伯…疼嗎?”小女孩的聲音帶著哭腔,細小顫抖。
這一聲稚嫩的詢問,如同最鋒利的針,狠狠扎進了姬承影千瘡百孔的心臟。三千年帝王路,血戰天庭,背負人族氣運…所有的沉重與犧牲,在這一刻,被一個孩童最本真的關切擊碎了外殼。
他不再是孤高的皇。他只是一個人。一個傷痕累累、瀕臨死亡的人。
姬承影艱難地扯動嘴角,試圖露出一個安撫的笑容,卻只牽動了更多的傷口,更多的血涌了出來。他微微搖了搖頭,目光落在左手掌心那枚染血的撥浪鼓上。
他用盡最后一絲殘余的力氣,極其緩慢、極其珍重地,將那個小小的撥浪鼓,輕輕放在了小女孩滿是污泥的手中。
冰冷的鼓身接觸到小女孩溫熱的手心。
小女孩愣住了,呆呆地看著手中失而復得的“珍寶”,又抬頭看看姬承影。她似乎明白了什么,緊緊地把撥浪鼓抱在懷里,小嘴一癟,大顆大顆的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滾落下來,砸在暗紅色的鼓面上,洇開更深的水痕。但她沒有再哭出聲,只是死死抱著撥浪鼓,用袖子用力擦著眼淚,仿佛在履行一個重要的承諾。
姬承影看著小女孩緊抱撥浪鼓的樣子,看著那張在淚水與污垢中依舊倔強的小臉。他眼中最后一點屬于帝王的孤光徹底散去,只剩下一種近乎神圣的平靜與釋然。
他緩緩抬起頭,目光越過哭泣的小女孩,投向廢墟中陸續掙扎站起的幸存者。他們衣衫襤褸,傷痕累累,臉上混雜著悲痛、茫然,還有一絲微弱卻無比堅韌的、劫后余生的光芒。他們的目光,如同無形的絲線,匯聚在姬承影的身上。
“此身…殘軀…”姬承影的聲音微弱得如同嘆息,卻清晰地傳入每一個幸存者的耳中,帶著一種托付山岳的重量:“…托付…于爾等…”
他的目光最后掃過這片浸透了鮮血與不屈的焦土,掃過那道正在緩緩彌合的天之裂痕。
“守好…它…”“…守好…這…人間…”
話音落下,姬承影挺立的身軀終于失去了最后的力量,如同耗盡燈油的古燈,緩緩向前傾倒。
“人皇——!!!”最近的幾個老兵發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連滾帶爬地撲上來。
就在他的身體即將徹底栽倒在血泊中的剎那——
一只沾滿血泥、卻異常穩定的大手,穩穩地扶住了他傾倒的肩膀!緊接著,另一只手托住了他的手臂!是那個斷了一條胳膊、渾身纏滿染血繃帶的獨臂老兵!
“陛下!撐住啊!”又有幾個婦人沖了上來,用顫抖的手撕下還算干凈的衣襟,試圖堵住他身上猙獰的傷口。更多的人圍攏過來,用身體構筑成一道脆弱卻溫暖的人墻,將他即將墜落的殘軀小心地、穩穩地托住。
小女孩也停止了哭泣,緊緊抱著染血的撥浪鼓,擠到大人們腿邊,伸出小手,輕輕抓住了姬承影垂落的一根冰冷手指,仿佛要將自己微弱的體溫傳遞過去。
姬承影的意識在無盡的黑暗中沉浮,身體冰冷如墜冰窟,沉重的眼皮再也無力睜開。然而,就在意識即將徹底沉淪的邊緣,他仿佛感覺到——
一雙雙沾滿血污、布滿老繭的手,穩穩地托住了他殘破不堪的軀體。一絲絲微弱卻無比堅韌的生者體溫,透過冰冷的皮膚,艱難地傳遞進來。一聲聲壓抑的啜泣,還有那枚緊貼著他冰冷手指的、帶著孩子體溫的撥浪鼓…
這些微弱的感知匯聚在一起,如同一股細小的暖流,頑固地滲透進他即將熄滅的生命之火深處,強行維持著那最后一點微弱的火星。
他無法回應,甚至無法感知更多。
但他的殘軀,終究沒有倒在冰冷的血泥之中。他被無數雙顫抖卻堅定的手,托舉著。如同托舉著一座崩塌的神像…不,是托舉著他們自己剛剛尋回的、染血的希望。
碎金般的天光,終于艱難地穿透了厚重的煙塵云翳,如同無形的巨帚,緩緩拂過這片曾被神血與凡血反復浸透的焦土。光束所及,斷壁殘垣的猙獰輪廓被勾勒出來,堆積的瓦礫間閃爍著未熄的余燼微光,地面暗紅的血泊蒸騰起絲絲縷縷腥甜的氣息。
一道格外粗糲的光柱,斜斜打在坍塌過半的東闕關西門殘骸之上。
殘存的、扭曲變形的巨大門楣下,一塊半人高的玄鐵匾額斜插在碎石中。匾額上,曾經鎏金的“鎮東雄關”四個大字早已被神火灼燒得模糊難辨,焦黑一片,唯有兩個字的輪廓在煙塵覆蓋下,頑強地透著一絲黯淡的鐵灰色——
可托。
殘匾之下,無數身影沉默地聚集著。殘存的士兵拄著斷矛,婦人抱著昏睡的幼童,老者佝僂著攙扶傷者。他們的目光,越過殘匾,投向那片被小心安置在相對平整地面的區域。
那里,由殘破的盾牌、褪色的戰旗、甚至幾件還算厚實的棉衣鋪墊著,姬承影殘破的身軀靜靜地躺在上面。他的傷口已被草草處理包扎,染血的布條下仍有緩慢的滲血。他雙目緊閉,臉色灰敗如金紙,胸膛的起伏微弱到幾乎難以察覺,如同風中殘燭,隨時可能熄滅。
那個拋出了撥浪鼓的小女孩,此刻就跪坐在姬承影的身邊。她小小的身子挺得筆直,懷中緊緊抱著那枚染血的撥浪鼓,仿佛抱著世間最珍貴的寶物。她臟兮兮的小臉上,淚痕猶在,但那雙大大的眼睛里,驚恐已被一種與年齡不符的堅毅取代。她死死盯著姬承影蒼白的面容,小小的嘴唇抿成一條倔強的線,仿佛在用盡全身的力氣,守護著這縷微弱的生命之火。
“可托…”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拄著半截斷裂的鋤頭柄,渾濁的目光落在殘匾那兩個字上,又緩緩移向昏迷的姬承影,聲音沙啞如同破鑼,“…六尺之孤…百里之命…”
他的聲音不高,卻在寂靜的廢墟中清晰可聞。
“臨大節…而不可奪…”一個失去了左臂的老兵,用僅存的右手死死按著自己斷臂處包扎的、滲出血跡的布條,接下了老者的話,聲音帶著嗚咽,卻又異常沉重。
越來越多的人抬起頭,目光匯聚在那塊殘匾,又落回姬承影身上。
“可托六尺之孤…”“可寄百里之命…”“臨大節而不可奪…”
低沉的、如同祈禱般的吟誦聲,從幸存的人群中次第響起,起初是零星的幾個聲音,帶著哽咽,很快便匯聚成一片壓抑而莊嚴的聲浪。那不是對神佛的祈求,而是對自身所承載之物的確認,是對那個昏迷者所代表之精神的回應。
每一個字,都像一塊沉重的磚石,壘砌在廢墟之上。每一句,都像一縷微弱的星火,點亮在絕望深淵。
吟誦聲中,小女孩仿佛感應到了什么。她小心翼翼地松開緊抱撥浪鼓的一只手,用那只沾滿污泥的小手,極其輕柔、極其珍重地,握住了姬承影垂在身側、冰冷的手指。
西沉的殘陽,將最后一線血色余暉潑灑在殘匾之上?!翱赏小倍?,在血色的光芒浸潤下,仿佛被重新注入了靈魂,透出一種歷經烈火焚燒、血淚澆灌后的深沉與厚重。
那不再是冰冷的鐵石。那是凡骨銘刻的碑文。是人道不滅的魂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