譚亙在今明一早,便騎上自行車,爬向洛城舊城區的新世紀游樂場。
由于假期的熱度已過,本該鑼鼓喧天的游樂場意外的冷清,譚亙尋著腦子里記憶中的情景,一步兩步三步的走向閻羅鬼屋的方向。
“請給我一張。”
譚亙厚著臉皮跟大頭娃娃玩偶裝的家伙要了一張附帶優惠券的宣發頁。
他裝作很感興趣的樣子,裝作無思無慮的問道:“請問尚檀小姐在嗎?”
“尚檀?”
大頭娃娃男性玩偶裝的女孩散傳單的動作不停,“抱歉,我們這里并沒有這個人。因為是臨時工,大家也記不得。”
“噢!”
譚亙略有些失望。
女孩繼續問:“那小哥哥您還體驗嗎?實話說,閻羅鬼屋很不錯的。”
————
譚亙喝著杯果茶,心不在焉的走在回廊曲折的閻羅鬼屋,里面的布景一般,跟恐怖片的氛圍感還是有相當一段距離的。
從游樂場出來,時間已經來到了中午12點。
“嗐——洛城這么大,找一個不太熟的人無異于大海撈針。”
譚亙坐在游樂場內的長椅上,唧唧復唧唧的的蟬鳴于廣闊的天地間空悠悠的回響。
譚亙獨自待了很久。突然,他意識到,如果自己這個局外人都知道【機械人偶】的事,那尚檀和她名為【監黎司】的組織沒理由毫不知情。
所以,譚亙敢斷定,對方一定也在調查與此事相關的事宜。
“那——”
譚亙恍然大悟。
“如果說,尚檀也在按部就班的推進,那么,乒樂那里必然是繞不過的路樁。”
譚亙在思及此處,激動得就差手舞足蹈。
半分鐘后,他壓制著心頭的火熱,便騎上車子直奔孤兒院附近的公園。
——那里是乒樂常常待著的地方。
陣陣蟬鳴響脆,公園孤零零的長椅上,坐著孤零零的乒樂。
她腰背挺得筆直,黑漆漆的洛麗塔裙,把對方嬌弱的身軀襯托的無助且孤單。
譚亙扔下車子,徑直走過去。
“哥哥,你還不死心啊!為什么又跟那個女人一樣揭我的傷疤?”
乒樂搭在膝頭的十指攥得發緊,漂亮的卡姿蘭大眼睛盈著汪汪的淚水,貝齒輕咬下唇,柔弱彷徨。
譚亙定了定心神,索性把話說開:“抱歉!乒樂!那個女孩什么時候找的你?我只不過,是想了解下你的過去。已經牽扯到很多人的生死了?”
乒樂默然,垂下腦袋,耳畔的一縷秀發隨意的搭著。她拍了拍椅子邊,示意譚亙。
譚亙緩步輕搖地坐下,乒樂抽了抽鼻子,字字泣淚般的講述起了自己:“我的父母對我并不好!”
說著,她伸直腿,掀起一部分裙擺,露出大腿的道道淤痕,“他們時不時的打罵于我而言就像家常便飯。”
譚亙十指抓緊,青紫的淤青余痕未消,他的心頭好似被針扎般,心中更是怒火滔天。
譚亙深深呼吸一口氣,盡最大努力去平復心中的怒火,嘴唇氣的發抖的說道:“那么,洛麗塔人偶是怎么找上你的?”
乒樂低著腦袋,沉默半晌,才自言自語似的說道:“它是每一個孩子的守護者。恬恬姐是這么說的。”
譚亙腦筋飛快轉動,一種不太妙的預感噌得直沖天靈蓋,夢中的場景飛速鋪展開。
“恬恬?洛麗塔裙?”
譚亙遽然起立的動靜,似乎驚到了對方,乒樂很難想象譚亙會這么激動。
“哥哥,你怎么了?”
乒樂低聲問道。
譚亙強壓著自己穩定心神,抬手表示無事,“【機械人偶】事件是從半年之前開始,程恬也是從半年前斷的音訊——”
當然這都不是最重要的。
譚亙從襯衣內兜里,把一張照片遞給乒樂,并表情嚴肅的問:“乒樂,洛麗塔人偶是這副模樣嗎?”
乒樂從未見過譚亙如此的失態,她點點頭,認認真真地對著照片細看起來,只是一瞥,乒樂便認定,照片中的女孩——“是的!哥哥!這就是恬恬姐!”
譚亙如墜冰窟,他的四肢百骸都漸漸的刺骨的發寒。
轟隆——
遮天蔽日的烏云迅速屯集,閃電撕開云層,仿佛一場猝然的暴雨即將砸下。
譚亙整個人像傻掉似的——呆若木雞。
“哥哥,你的照片?”
乒樂把照片還給譚亙,她并不理解譚亙為什么會呈這么模樣,只是覺得對方好像有些心如死灰。
“要下雨嘍!哥哥,我走啦?”
乒樂踩著小皮鞋噠噠噠的跑遠。
走在街上的人們,紛紛抱怨著。“天氣預報上分明還報告著大晴天,這雨下得也太突然了?”
譚亙冒著雨,失魂落魄地推著單車走在街上,心情如這場大雨被一點點的澆透,眼淚竟控制不住的流下。
譚亙回到家,第一時間翻箱倒柜倒出程恬曾寄給自己的信件。并把所有信件擺在一起。
“寄信人程恬,寄信人地址,洛城黃河路西300米未來玩具城。”
譚亙把信中的地址記下,在網絡上搜索著,“未來玩具城于一年前倒閉?這不正是他們領養恬恬的時間嗎?”
譚亙回到床上倒下,身心俱顯疲憊,噼里啪啦的雨鼓聲隨著譚亙心境的沉淀而漸漸沉靜。
“那里一定藏著什么不為人知的隱秘,或許,跟淫祀息息相關。”
譚亙看著照片中的程恬,黑漆漆的洛麗塔裙,抱著等人高的玩具熊,小皮鞋擦的锃光瓦亮。
————
唧唧復唧唧的蟬鳴極為聒噪。
未來玩具城位于洛城偏郊外的區域。所以,如果騎車的話,是很不便捷的,因此,譚亙在網上叫了出租車。
一座高大且封閉的工廠靜靜矗立,鐵門的鎖頭只是懶懶的掛著,譚亙深知,有人搶先一步。
對象是誰呢?很有可能就是尚檀。除了她以外,譚亙不認識任何熱衷于調查非自然事件的人。
譚亙推開吱呀作響的鐵門,工廠內寂寞無聲,寥寥幾句蟬鳴不明快的響著,處處透露著令人不適的壓抑感。
譚亙親身探入廠區,黑暗如墨的建筑倒影將整座工廠囊括,天空中本是驕陽高掛,光線卻難以刺穿廠房。
布娃娃堆積如丘隨意的隨意堆積,不帶絲毫溫度的風卷起沙塵,明明微風習習,卻悶悶的悶熱中夾雜著清冷。
譚亙肅穆的身影穿梭過流水線停擺的車間內,大大小小的人偶如垃圾被七零八落的丟棄。
譚亙刻意地避開散落的人偶,防止不小心踩到,不是什么良好的品德作祟,出于尊重而已。
“程恬跟著養父母就住在這嗎?”
譚亙目視著面前的一棟公寓樓。
在公寓樓中隱隱能聽到陣陣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像是有什么東西踢踢踏踏的奔跑。
譚亙撕開糖衣,把一根葡萄味的棒棒糖揣進嘴里,邊嘬著甜味,邊往里走,含著棒棒糖,不為別的,只為緩解下過度緊張的神經。
公寓的走廊暗沉沉的,走廊外的玻璃窗像被粘上透明膠,又風吹雨打地過了許多年,混濁到發黃發黑。
踏踏踏踏——
嘻嘻嘻嘻——
譚亙背后響起一連串的下皮鞋磕碰的聲響,他機敏地回頭四顧,但,身后黑漆漆的連廊拐角又陰森森的空無一物。
譚亙的心跳止不住的狂跳,在短短三秒間,跳動的速度以幾何倍的速度快速增長。
砰砰砰的心跳,在如此寂靜的空間里,格外被放大,譚亙額頭冒著冷汗。
“沉住氣!沉住氣!”
譚亙如是告誡自己。
他心中想要拔腿逃離的沖動愈演愈烈,譚亙只能竭盡全力地把持住自己。
譚亙在走廊里繼續走著,為了穩住自己的心神以及克制恐懼,他動用了【姜魚】的力量。
隨著一聲聲響指的打起,震聾發聵的雷聲轟隆隆地響起,璀璨如火的電光一時間照亮走廊。
聽著走廊外界淅淅瀝瀝、噼里啪啦的雨點聲,譚亙的心情極大地被舒緩,他甚至有心情打開手機音樂軟件,把以前下載的歌曲外放。
——一群嗜血的螞蟻——被腐肉所吸引——我面無表情——看孤獨的風景——
——失去你——愛恨開始分明——失去你——為你彈奏肖邦的夜曲——紀念我死去的愛情——
譚亙搖頭晃腦,聽著周董的【夜曲】,走動的身影都如搖曳的黑蓮花,平靜中自我欣賞的搔首弄姿。
踏踏踏踏——
譚亙佇足抬首,一張瓷娃娃潔白光滑的面孔登時刺入譚亙的瞳孔,他倒吸一口涼氣。
“恬——恬恬——?”
一襲黑洛麗塔裙,閃著光的小皮鞋,模樣跟先前照片中一模一樣的女娃娃,不哭不笑地盯著底下的譚亙。
“好久不見!恬恬,好想哥哥啊!”
稚嫩的嗓音如此的熟悉,卻字字滲透著冰天雪地的酷寒的森冷。
譚亙眼角噙著淚珠,聲音沙啞:“哥哥,也很想恬恬。”
這一刻的譚亙,內心平靜極了,一絲驚恐的漣漪都未被泛起。好像暌違已久,不管時間跟距離如何阻隔。那種心心相印的感覺未曾變過。
一人一人偶四目相對,仿佛倒流回從前,那段朝夕相處、難以忘懷的美好時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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