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煙站在古董店門口，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掛在胸前的銀杏葉吊墜。這枚吊墜從他記事起就一直戴在身上，卻怎么也想不起它的來歷。陽光透過梧桐樹葉的縫隙灑在他的肩頭，斑駁的光影中，他深吸一口氣，推開了“遺珍閣“的雕花木門。門鈴清脆地響了一聲，店內彌漫著檀香和陳舊紙張混合的氣息。周言的目光掃過陳列架上各式古玩，最終落在一個青瓷花瓶上。他伸手想拿起來細看，卻與另一只突然伸出的手碰在了一起。“抱歉。“一個清冷的女聲在耳邊響起。周言轉頭，對上了一雙琥珀色的眼睛。那眼睛像是秋日里的銀杏葉，澄澈而深邃。心臟突然漏跳了一拍，一種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頭。他確定自己從未見過這個女人，可為什么會有種想要落淚的沖動？“沒關系，您先請。“周言收回手，不自覺地后退半步。女人穿著墨綠色的旗袍，黑發(fā)用一根白玉簪松松挽起，整個人像是從古畫中走出來的一般。女人微微頷首，拿起花瓶仔細端詳。周言注意到她的手腕內側有一個小小的胎記，形狀像是一片銀杏葉。這個發(fā)現(xiàn)讓他呼吸一滯——太熟悉了，熟悉得讓他心口發(fā)疼。“這位先生也對瓷器感興趣？“女人突然開口，聲音里帶著一絲周言無法解讀的情緒。“只是隨便看看。“周言勉強笑了笑，“我叫周言，不知怎么稱呼您？““柳遺暗。“女人——現(xiàn)在有了名字的柳遺暗——輕輕放下花瓶，“周先生看起來很面熟，我們是不是在哪里見過？“周言搖頭：“應該沒有。如果見過柳小姐這樣特別的人，我一定不會忘記。“話一出口，他就后悔了。這聽起來像是個拙劣的搭訕。但柳遺暗只是微微勾起嘴角，那笑容轉瞬即逝，卻讓周言的心跳得更快了。“這根簪子...“柳遺暗突然指向周言身后，“能拿給我看看嗎？“周言轉身，看到玻璃柜中陳列著一支白玉簪，簪頭雕刻著精細的銀杏葉紋路。他請店員取出來，遞給柳遺暗。當他們的手指再次相觸時，一陣刺痛突然竄上周言的太陽穴。“啊！“他忍不住低呼一聲，眼前閃過零碎的畫面——金黃的銀杏樹下，一個小女孩將什么東西埋進土里，轉身對他笑著說：“等我們長大了再一起挖出來！““周先生？你沒事吧？“柳遺暗的聲音將他拉回現(xiàn)實。周言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正緊緊抓著柳遺暗的手腕，而對方竟然沒有掙脫。“對不起，我...“周言松開手，額頭滲出冷汗，“突然有點頭暈。“柳遺暗若有所思地看著他：“是因為這支簪子嗎？“周言無法回答。他不知道該怎么解釋那種感覺——仿佛這支簪子是一把鑰匙，剛剛打開了他記憶深處某個塵封已久的房間。“兩位客人認識？“古董店老板走過來，目光在兩人之間來回打量。“不，初次見面。“柳遺暗回答，卻仍盯著周言的臉，像是在尋找什么。老板笑了笑：“有意思。這支'銀杏寄思'簪是民國時期的物件，傳說能喚起人最深處的記憶。看來傳言不虛啊。“周言和柳遺暗同時看向老板，又對視一眼。空氣中似乎有無形的電流竄過。“能告訴我更多關于這支簪子的事嗎？“柳遺暗問道，聲音比平時急促了些。老板神秘地搖搖頭：“有些緣分需要自己尋找答案。這支簪子與兩位有緣，若有意，可以請回去細細研究。“周言鬼使神差地掏出錢包：“我買了。“柳遺暗挑眉：“我以為是我先看上的。““那就...送給你。“周言說完就后悔了，這太唐突了。但柳遺暗并沒有露出不悅的表情，反而輕輕點了點頭。“謝謝。不過我更想知道，為什么你對它反應這么大？“柳遺暗直視周言的眼睛，那目光仿佛能看透他的靈魂。周言猶豫了一下：“可能聽起來很奇怪...但我看到它時，突然想起了一些童年片段。一個女孩，一棵銀杏樹...“柳遺暗的手突然顫抖起來，玉簪差點滑落。周言眼疾手快地接住，兩人的手再次相觸。這一次，柳遺暗倒吸了一口氣。“我也...“她低聲說，“看到了一個男孩...他在哭...“古董店里突然安靜得可怕。老板不知何時已經退到了里間，只留下他們兩人站在原處，手中共同握著那支白玉簪。“這太奇怪了。“周言打破沉默，“我們明明不認識。“柳遺暗輕輕抽回手：“人類的記憶很不可靠。也許只是簪子的樣式觸發(fā)了某些聯(lián)想。“但她的眼神告訴周言，她并不相信自己的解釋。“柳小姐，“周言鼓起勇氣，“我知道這很冒昧，但...能請你喝杯茶嗎？我覺得我們需要談談。“柳遺暗沉默了片刻，就在周言以為會被拒絕時，她點了點頭：“前面有家茶館，很安靜。“十分鐘后，他們坐在茶館靠窗的位置。窗外是一棵古老的銀杏樹，金黃的葉子在微風中輕輕搖曳。周言點了龍井，柳遺暗要了茉莉花茶。“你剛才說看到了一個男孩，“周言小心地開口，“能描述一下嗎？“柳遺暗的手指輕輕敲擊著茶杯：“大概七八歲，穿著藍色格子襯衫，左眼角有顆淚痣。“她突然抬頭，“就像你一樣。“周言的心跳漏了一拍。他確實有顆淚痣，而且小時候最喜歡那件藍色格子襯衫。但這些都是很普通的細節(jié)，可能是巧合...“那個女孩，“他試探地問，“她是不是手腕上有片銀杏葉形狀的胎記？“柳遺暗的茶杯“咔噠“一聲落在桌面上。她慢慢卷起左袖，露出那個胎記。陽光下，它像是活的銀杏葉一般栩栩如生。“這不可能...“周言喃喃道，“我小時候確實有個玩伴，但十歲那年我生了一場大病，之前的記憶都很模糊了。““我也是。“柳遺暗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十歲那年家里發(fā)生變故，之前的事幾乎都不記得了。“兩人陷入沉默，只有銀杏葉的影子在桌面上輕輕晃動。“如果...我是說如果，“周言終于開口，“我們真的認識，為什么沒人告訴我們？“柳遺暗搖頭：“我父母早逝，由叔叔撫養(yǎng)長大。他從不提我小時候的事。““我父母說我們以前住在另一個城市，后來搬到現(xiàn)在的地方。“周言皺眉，“但他們也很少提起搬家前的事。“柳遺暗突然拿出那支玉簪，在陽光下仔細觀察：“簪子內側刻了字。“周言湊近，看到簪身內側確實刻著兩行小字：“柳暗花明又一村，周而復始言無盡。““我們的名字...“柳遺暗的聲音有些顫抖。周言感到一陣眩暈，那些記憶碎片再次涌來——小女孩拉著他的手在銀杏樹下奔跑，兩人一起埋下某個盒子，約定長大后一起挖出來...“銀杏樹！“他突然抓住柳遺暗的手，“我們小時候經常在一棵銀杏樹下玩！“柳遺暗沒有掙脫，反而回握住他的手：“我也記得...樹下好像埋了什么東西...““時光膠囊！“兩人異口同聲地說出來，然后都愣住了。周言感到一陣電流從脊背竄上來：“這太不可思議了。我們明明不認識，卻有著完全相同的記憶片段。“柳遺暗的眼神變得復雜：“或許...我們確實認識，只是都忘記了。“茶館的門被推開，一陣風吹進來，卷著幾片銀杏葉落在他們腳邊。周言彎腰撿起一片，突然注意到柳遺暗脖子上掛著的吊墜從衣領間滑了出來——那是一片銀制的銀杏葉，和他胸前的一模一樣。“你的吊墜...“周言指著它，聲音干澀。柳遺暗低頭看了看，又抬頭看向周言胸前的吊墜，臉色變得蒼白：“這...不可能...“周言解開自己的吊墜，和柳遺暗的一起放在桌上。兩片銀制銀杏葉在陽光下閃閃發(fā)光，背面都刻著相同的日期：2005年10月30日。“這是我十歲生日那天。“柳遺暗輕聲說，“也是我失去記憶的前一周。“周言感到一陣寒意：“我也是十歲那年生病失憶的...時間完全吻合。“兩人再次陷入沉默，但這次沉默中充滿了無聲的交流。太多巧合疊加在一起，已經超出了偶然的范疇。“我們需要找到那棵銀杏樹。“柳遺暗最終說道，聲音堅定起來，“如果記憶沒錯，樹下埋著能解開這個謎的鑰匙。“周言點頭：“但城市這么大，我們該從哪里找起？“柳遺暗沉思片刻：“我記得那棵樹在一個院子里，圍墻是紅色的...““院子里還有一架秋千！“周言接上她的話，“藍色的秋千！“他們的目光在空中交匯，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震驚和某種難以名狀的喜悅。“我知道那個地方。“周言突然說，“城西的老別墅區(qū)有一排紅墻院子，我每次路過都覺得莫名熟悉。“柳遺暗站起身：“現(xiàn)在就去。“周言跟著站起來，卻在此時感到一陣劇烈的頭痛。他扶住桌子，眼前閃過更多碎片——小女孩在哭，大人們在爭吵，刺耳的剎車聲，然后是漫長的黑暗...“周言！“柳遺暗扶住他搖晃的身體，這是她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當她的手觸碰到他的肩膀時，周言感到頭痛奇跡般地減輕了。“我沒事。“他勉強笑了笑，“只是...想起了更多事情。不太好的事情。“柳遺暗的眼中閃過一絲痛苦：“我也是。但我們必須面對它，才能知道真相。“周言深吸一口氣，點點頭。當他們一起走出茶館時，他的手不自覺地牽起了柳遺暗的手。而這一次，誰都沒有覺得這個動作有什么不對。陽光透過銀杏樹的枝葉，在他們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兩個失落的靈魂，帶著相同的記憶傷痕，走向那個可能解開一切謎團的地方。他們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內心深處，那個被遺忘十年的約定正在慢慢蘇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