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檢測到未授權‘活體賬簿’信號。信號源:陳默(關聯債務人)。狀態:異常激活。位置:次級礦道B-7。啟動……追蹤協議。”
冰冷的電子合成女聲,如同手術刀的鋒刃,精準地切割開礦道內粘稠的黑暗和死寂。每一個音節都帶著空曠的回響,敲打在冰冷的巖石壁上,也狠狠砸在我的心臟上。
陳默!妹妹的名字!異常激活?追蹤協議?!
巨大的驚駭讓我瞬間忘記了全身的劇痛和虛脫,一股寒意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我像受驚的兔子猛地從冰冷的地面彈起,后背重重撞在濕滑的礦壁上,碎石簌簌落下。左手下意識地死死攥緊那滾燙的、烙印著“債”字的鐵片,指關節因用力而慘白,掌心的灼痛感似乎因為這冰冷的宣告而變得更加尖銳。
追蹤?追蹤誰?追蹤我這個帶著妹妹“信號”的“活體賬簿”?還是……追蹤妹妹本身?!
“滴——滴——滴——”
短暫的電子提示音變成了急促、連續、如同心臟監護儀瀕危警報般的蜂鳴!聲音的來源似乎就在這條狹窄、深邃、不知通往何方的礦道深處!伴隨著這催命般的蜂鳴,礦道兩側原本粗糙、布滿鑿痕的巖壁縫隙里,毫無征兆地亮起了微弱、慘白色的冷光!
不是火把,也不是礦燈。那是一種極其均勻、毫無溫度、如同醫院走廊應急燈般的LED冷光源!它們鑲嵌在巖壁上方不起眼的凹槽里,像一排冰冷的眼睛,次第點亮,向著礦道深處延伸,勾勒出一條通往未知地獄的光帶!
光線照亮了這條廢棄礦道的真容。地面布滿了碎石和濕滑的苔蘚,軌道早已銹蝕斷裂,扭曲地嵌在泥濘里。兩側巖壁上,除了開鑿的痕跡,還殘留著一些模糊不清、被歲月和濕氣侵蝕的……標語?
“安全生產,重于泰山!”字跡斑駁,紅色的油漆早已褪成暗褐色。
“深挖洞,廣積糧…”后面幾個字被厚厚的苔蘚覆蓋。
這些幾十年前的標語,與現代嵌入的LED冷光帶形成了詭異的時空錯位感,讓人頭皮發麻。
更讓我心驚肉跳的是,在靠近入口處、被冷光照亮的巖壁上,一個嶄新的、用醒目的黃色熒光噴漆噴涂的標識牌赫然在目:
**“次級礦道B-7”**
**“零號站臺資產-第13勘探區”**
**“未經授權,嚴禁入內!”**
零號站臺?!第13勘探區?!這到底是什么地方?!一個廢棄的礦洞,怎么會有如此現代化的標識和照明系統?!“零號站臺”……這個名字帶著一種冰冷的、非官方的、甚至是非法的隱秘感!
“追蹤協議已激活。執行單元:T-7,T-9。目標:次級礦道B-7,活體賬簿信號源。清除或捕獲。”冰冷的電子女聲再次響起,毫無波瀾地宣判著我的命運。聲音似乎是通過隱藏在巖壁或頂部的擴音器傳來的,無處不在。
清除或捕獲!
巨大的危機感如同冰水澆頭!我顧不上思考“零號站臺”是什么,妹妹的“異常激活”又意味著什么!求生的本能驅使著我——跑!離開這條被標記的死亡通道!
我強忍著左手的劇痛和身體的虛脫,手腳并用,沿著冰冷的、布滿碎石的礦道地面,朝著與蜂鳴聲和冷光源延伸方向相反的另一端——更深邃的黑暗——踉蹌著爬去!每一步都牽動全身的傷口,碎石硌得膝蓋生疼,呼吸粗重得像破舊的風箱。
“沙沙……沙沙……”
身后,礦道入口處那些瘋狂蠕動的凝膠絲線似乎被“追蹤協議”的啟動刺激了,發出更加密集、粘稠的摩擦聲,如同無數條毒蛇在興奮地吐信。它們暫時被狹窄的入口阻擋,但顯然不是唯一的威脅!
“咔嚓……咔嚓……”
一種新的、機械而沉重的腳步聲,伴隨著金屬關節摩擦的刺耳聲響,極其突兀地從礦道深處——那蜂鳴聲和冷光源的源頭方向——清晰地傳來!腳步聲不快,但每一步都帶著令人心顫的力量感和冰冷的決心!
T-7?還是T-9?!所謂的“執行單元”?!
它們來了!從前面堵截!
我猛地停下爬行的動作,心臟幾乎跳出喉嚨!前有狼,后有虎!這條礦道是死路?!
絕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間纏緊了心臟!我背靠著濕冷的巖壁,劇烈喘息,汗水混合著血水和礦洞的污穢,沿著下巴滴落。左手鐵片上的“債”字烙印在冰冷的光線下微微泛著紅光,仿佛在嘲弄我的絕境。口袋里的那份“林薇契約”隔著濕透的布料,冰冷地貼在大腿上,像一塊沉重的墓碑。
妹妹……陳默……你到底在哪里?這“異常激活”的信號……是你還活著的證明嗎?!
“滴答……”
一聲極其微弱、卻異常清晰的滴水聲,如同黑暗中的一根救命稻草,毫無征兆地從我頭頂斜上方傳來!
我猛地抬頭!
在冷光燈帶微弱光線的邊緣,靠近礦道頂部的位置,一條狹窄的、幾乎被陰影吞噬的巖石裂縫映入眼簾!裂縫邊緣濕漉漉的,不斷有冰冷的水珠滲出、滴落。更重要的是,裂縫后面,似乎……有極其微弱的光線透出?不是礦洞那種暗紅或慘白,而是一種……柔和的、帶著暖意的、如同普通白熾燈的光暈?!
那里有出口?!或者是……另一個空間?!
希望的火苗瞬間點燃!顧不上思考那光線的來源是否安全!身后的凝膠嘶鳴和前方越來越近的沉重腳步聲如同催命符!
拼了!
我咬緊牙關,忍著劇痛,用還能發力的右手和雙腳,在濕滑的巖壁上尋找著微小的凸起和落腳點。左手緊握鐵片,狠狠插進巖壁的縫隙里,作為支撐點。身體如同壁虎般,艱難地、一點一點地向上攀爬!粗糙的巖石摩擦著傷口,帶來鉆心的疼痛,但我毫不停歇!
近了!那條裂縫!
它比從下面看起來更狹窄,僅容一人勉強擠過。冰冷的滲水不斷滴在我的頭上、脖子上。我顧不上許多,先將左手的鐵片塞進裂縫,然后側著身子,用盡全身力氣,朝著那透出暖色光暈的縫隙,狠狠地擠了進去!
“呃啊!”
肩膀和肋骨被粗糙的巖石邊緣狠狠擠壓、刮擦,帶來一陣劇痛。但我成功了!整個身體猛地一松,從狹窄的裂縫中“掉”了出來!
“噗通!”
身體摔在堅硬、冰冷、但異常光滑平整的地面上。不再是粗糙的巖石或泥濘,而是……瓷磚?!
我狼狽地抬起頭,眼前的景象讓我瞬間忘記了呼吸,瞳孔因極度的震驚而驟然收縮!
這不是礦道!
這是一個……房間!
一個極其現代化、甚至可以說是高科技的……實驗室?!
房間不大,約莫二十平米。墻壁和天花板是光滑的、毫無縫隙的白色復合板材,散發著淡淡的消毒水氣味。地面是冰冷的、無縫拼接的灰色防靜電地板。房間中央,擺放著幾臺造型流暢、閃爍著各色指示燈的銀灰色儀器,復雜的管線如同血管般連接著它們。空氣里彌漫著消毒水、臭氧和……一種淡淡的、類似鐵銹卻又更加復雜的化學制劑混合氣味——正是我之前在礦道里聞到的味道!
最讓我心臟停跳的,是房間一側靠墻的位置!
那里并排放置著三個巨大的、圓柱形的……培養艙?!
艙體由厚重的透明玻璃(或某種高強度聚合物)制成,內部充滿了淡綠色的、微微發光的粘稠液體。每個培養艙都連接著復雜的管道和線路,艙體表面閃爍著幽藍的屏幕,顯示著不斷跳動的、如同心電圖般的曲線和各種看不懂的符號、數據流。
而艙內……浸泡著人!
三個赤身裸體的人體,如同標本般懸浮在淡綠色的粘稠液體中!他們的身體連接著無數的電極片和細小的管線,口鼻覆蓋著呼吸面罩,雙目緊閉,臉色在液體和艙內燈光下呈現出一種不健康的灰白。
左邊艙體里,是一個頭發花白、面容憔悴、身體瘦削的中年男人,他松弛的皮膚上甚至能看到老年斑。
中間艙體里,是一個看起來只有十七八歲的少年,身體尚未完全長開,帶著青澀的輪廓。
右邊艙體里……右邊艙體……
我的目光凝固了!血液仿佛瞬間凍結!
那是一個年輕的女性!黑色的長發如同水草般在粘稠的綠色液體中漂浮、散開。她的臉……那張無數次出現在我夢中、讓我魂牽夢縈、此刻卻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
是陳默!
妹妹陳默!
她雙目緊閉,長長的睫毛覆蓋著眼瞼,如同沉睡。但她的眉頭卻微微蹙著,似乎在睡夢中承受著巨大的痛苦。她的身體同樣連接著無數的電極和管線,在淡綠色液體的包裹下,顯得格外脆弱。
“陳默!!!”一聲撕心裂肺、完全失控的嘶吼從我喉嚨里迸發出來!我連滾帶爬地撲到那個培養艙前,布滿血污和淚水的雙手狠狠拍打在冰冷堅固的玻璃艙壁上!
“陳默!醒醒!哥來了!哥來救你了!”我瘋狂地捶打著艙壁,玻璃發出沉悶的“砰砰”聲,紋絲不動。掌心被烙燙的“債”字在接觸到冰冷的玻璃時,紅光劇烈地閃爍了一下,帶來一陣尖銳的刺痛。
妹妹就在眼前!浸泡在這詭異的液體里!所謂的“異常激活”信號,難道就是指她在這培養艙里的狀態?!“零號站臺”在拿她做什么實驗?!
憤怒和恐懼如同巖漿般在胸中翻涌!我猛地轉身,布滿血絲的眼睛瘋狂掃視這個冰冷的實驗室!找開關!找控制臺!找任何能打開這該死艙門的東西!
我的目光瞬間鎖定了房間中央那幾臺儀器中最大的一臺。它的屏幕上正顯示著復雜的波形圖和數據流,其中一塊分屏上,清晰地跳動著三個標簽:
**標本 A-113(狀態:靈質抽取 87%)**
**標本 B-17(狀態:靈質抽取 43%)**
**標本 C-09(狀態:靈質抽取 12%|信號異常波動!)**
標本?!靈質抽取?!C-09!那正是陳默所在的艙體編號!她的靈質抽取才12%?狀態異常波動?!這就是“異常激活”?!
屏幕下方,一個不起眼的物理按鍵區,一個醒目的紅色按鈕旁標注著:**“緊急泄壓/開啟”**!
就是它!
我像瘋了一樣撲向控制臺!沾滿泥污和血漬的手指不顧一切地朝著那個紅色按鈕狠狠按去!
“警告!未授權操作!檢測到非法‘活體賬簿’侵入!C-09艙體開啟指令被拒絕!啟動內部防御協議!”冰冷的電子警報聲瞬間響徹整個房間!控制臺屏幕瞬間變成刺目的紅色!所有數據流瘋狂閃爍!
與此同時!
“哐當!”
實驗室唯一的金屬氣密門(我之前摔進來的地方,顯然不是常規入口)猛地被從外面撞開!一個高大、僵硬、渾身覆蓋著暗啞金屬外殼的“東西”堵在了門口!
它身高接近兩米,輪廓勉強像人,但關節處是裸露的、粗大的液壓桿和閃爍著紅光的軸承。頭部是一個光滑的、沒有任何五官的金屬半球,只在“面部”中央有一個不斷掃描的、發出猩紅光芒的圓形感應器!它的雙臂是粗壯的機械臂,末端不是手,而是閃爍著寒光的合金爪刃和……一支黑洞洞的、帶著散熱孔的槍管!
T-7還是 T-9?!執行清除或捕獲的“單元”!
它那猩紅的感應器瞬間鎖定了站在控制臺前的我!冰冷的、毫無生命感的殺意如同實質般籠罩過來!
“發現目標:未授權活體賬簿。執行清除指令。”毫無感情的電子合成音從它金屬的胸腔內發出。
它那裝備著槍管的機械臂猛地抬起,黑洞洞的槍口精準地指向我的胸口!槍口內部,一點危險的紅光開始急速充能!
死亡近在咫尺!
“住手!!”
一聲急促、嘶啞、帶著極度驚恐和難以置信的男性吼聲,猛地從實驗室另一個角落響起!那聲音……竟然帶著一絲活人的氣息?!
我猛地扭頭!
只見實驗室最內側,一個被高大儀器遮擋的陰影里,一個穿著沾滿污漬的白色實驗服、頭發凌亂、戴著厚厚眼鏡的年輕男人,正跌跌撞撞地沖了出來!他臉色慘白如紙,眼鏡片后的眼睛里充滿了血絲和巨大的恐懼,身體因害怕而劇烈顫抖著,手里還抓著一個平板電腦,屏幕上正瘋狂閃爍著紅色的警報框!
他看起來……像是一個活生生的、被困在這里的研究員?!
“不能清除!他是關聯信號源!清除他C-09的異常波動會失控!整個B-7區都會完蛋!”男人朝著那個金屬殺戮機器嘶聲力竭地大喊,聲音都變了調,帶著哭腔,“權限!用我的權限!覆蓋指令!快!”
他手忙腳亂地在平板電腦上瘋狂操作,手指抖得幾乎按不準屏幕。
那金屬殺戮機器的動作似乎頓了一下,猩紅的感應器轉向了那個研究員,掃描的光束在他身上停留了一瞬。槍口充能的紅光微微減弱,但依舊牢牢鎖定著我。
就在這死亡指令被短暫干擾的千鈞一發之際!
我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般,猛地落在了陳默的培養艙內!
淡綠色的粘稠液體中,一直雙目緊閉、如同沉睡的陳默……她的眼皮……似乎極其輕微地……顫動了一下?!
緊接著,她那只沒有被管線覆蓋、浸泡在液體中的右手,食指的指尖……極其微弱地……向上……勾了勾?!
像是一個無意識的抽搐……
又像是一個……指向?!
順著她指尖那微不可察的方向看去——是她頭部上方、培養艙內壁上一個極其微小的、不起眼的……取樣口?!
取樣口旁邊,有一個幾乎看不見的、用指甲或什么尖銳物在內部艙壁上反復刻畫、留下的……極其微小的暗紅色痕跡!
那痕跡……像是一個扭曲的……**“血”**字?!
找陳默……血?!
井壁上的警示、妹妹無意識的指引、這艙壁上的刻痕……瞬間串聯成一道驚雷!
血!是她的血!從那個取樣口取出的血?!是鑰匙?!是破壞這儀式的關鍵?!
“權限覆蓋成功!指令變更:捕獲目標!優先保證C-09關聯信號源存活!”研究員顫抖的聲音帶著劫后余生的哭腔響起。
與此同時,那金屬殺戮機器猩紅的感應器再次鎖定我,抬起的機械臂爪刃閃爍著寒光,放棄了槍擊,顯然準備執行“捕獲”指令!
沒有時間了!
妹妹的指引就在眼前!這是唯一的機會!
一股狂暴的力量混合著對妹妹的擔憂和極致的憤怒瞬間充斥全身!我發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咆哮,不再管那個研究員和即將撲來的殺戮機器,身體如同炮彈般,朝著陳默的培養艙猛沖過去!
左手緊握的鐵片被我高高舉起!目標——培養艙玻璃壁上,那個微小的取樣口!
我要砸開它!取出妹妹的血!
“不!住手!你會害死她!也會害死我們所有人!”研究員發出絕望的尖叫!
金屬殺戮機器發出沉悶的引擎轟鳴,沉重的機械足踏碎地面瓷磚,帶著冰冷的勁風猛撲而至!合金爪刃撕裂空氣,直抓我的后背!
鐵片帶著我所有的力量和絕望,狠狠砸向那堅固的、連接著無數管線的培養艙取樣口!
“陳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