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陽光慵懶地穿過高二（3）班的窗戶，在空氣中形成一道道光柱，細小的塵埃在其中無聲起舞。數學老師老張的聲音平穩得像一條直線，催眠效果拔群。教室里大部分腦袋都或高或低地點著，只有筆尖劃過紙面的沙沙聲證明還有人醒著。

林溪就是其中一個醒著的——勉強算是。他努力想把視線聚焦在黑板上那道復雜的立體幾何題上，但眼皮像灌了鉛。他習慣性地把自己縮在第二排靠過道的位置，這個角度，前面同學的肩膀正好能擋住老師的大部分視線。

*“很好，今天的‘背景板模式’運行穩定。”*林溪在心里默默給自己點了個贊。存在感稀薄——這是他林溪十六年來唯一熟練掌握且運用自如的“超能力”。老師點名會奇跡般地跳過“林溪”這兩個字，集體活動分組時他總會被“不小心”遺漏，就連食堂阿姨打菜，輪到他時勺子總會恰到好處地抖一下。

這種透明，他早已習以為常，甚至樂在其中。沒人注意，意味著沒人打擾，意味著……安全。

就在他的意識即將徹底滑入數學公式構成的深淵時，眼角余光捕捉到同桌周浩桌上的一絲異樣。

周浩正埋頭苦戰那道幾何題，眉頭擰成了麻花。他的草稿紙邊緣，一小團灰撲撲、毛茸茸的東西正一拱一拱地蠕動著。那東西大概有乒乓球大小，身體像是無數根糾纏在一起的、沾滿灰塵的橡皮筋，頂端裂開一條縫，里面是細密的、不斷開合的……訂書釘？它正用它那由碎紙屑組成的“前肢”，吭哧吭哧地啃噬著周浩剛剛費力畫好的輔助線。被它啃過的地方，線條詭異地扭曲、模糊，最后徹底消失，仿佛從未存在過。

林溪猛地坐直，殘留的睡意瞬間蒸發得一干二凈。

*“遺忘線團蟲……？”*一個極其陌生的名詞毫無預兆地撞進他的腦海，清晰得如同刻印在視網膜上。與此同時，一股強烈的、近乎本能的沖動席卷了他——就像看到家里角落積了灰必須去擦干凈一樣自然。

他的右手比大腦更快一步行動。他飛快地從那個和他一樣不起眼的舊筆袋里摸出一塊用剩的、邊緣發黑的舊橡皮（不知為何，他覺得這塊橡皮今天摸起來格外“趁手”），看準位置，手腕一翻，快、準、狠地朝著那團灰撲撲的小東西按了下去！

“噗嘰。”

一聲輕微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類似捏碎泡沫的聲響。

小怪物在橡皮下劇烈地掙扎了幾下，身體像被戳破的氣球一樣迅速癟了下去，最后化作一縷極其稀薄的、帶著淡淡舊書氣味的青煙，徹底消散在空氣中。草稿紙上被啃噬的線條恢復了原狀，仿佛剛才的混亂只是林溪的一場幻覺。

周浩毫無察覺，依舊在跟他的幾何題死磕，只是困惑地撓了撓頭，嘀咕道：“咦？我剛畫的線呢？怎么感覺少了點啥……”

林溪卻僵在了原地，手指還死死按在那塊舊橡皮上。掌心傳來橡皮冰涼的觸感，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極其輕微的“飽脹感”？仿佛橡皮剛剛真的“吃”掉了什么東西。

冷汗瞬間浸濕了他的后背。

剛才……發生了什么？

那是什么鬼東西？

為什么他會知道那東西叫“遺忘線團蟲”？

為什么他會像條件反射一樣去“清理”它？

這塊用了快兩年的破橡皮，怎么感覺……好像比剛才重了一點點？而且顏色似乎……深了那么一絲絲？

無數個問號像被捅了窩的馬蜂，在他腦子里瘋狂亂撞。他低頭，看著自己攤開的、平平無奇的手掌，又看了看那塊安靜躺著的舊橡皮。午后的陽光照在上面，邊緣那點不起眼的黑色污漬，仿佛在無聲地嘲笑著他。

一種極其荒謬又無比真實的預感，如同冰冷的藤蔓，纏住了他的心臟，緩緩收緊：

他那賴以生存、引以為傲的“透明人”生活……恐怕要隨著這些莫名其妙出現的“垃圾”一起，徹底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