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現在看的也是故事會，但心情已經完全不同。

之前是有目的性，現在就是打發時間，要的就是一個松弛。

杜洪兵覺著無聊，方寧就遞給了他一本故事會，還說里面的‘蜜蜂告狀記’挺有意思的，讓他看看。

說的是蜜蜂，其實說的是人類自私自利，光顧著自己享樂。

藍頭巾干瘦大媽和看報紙中年男在半路上下了車，不長時間，就有人發現身上的錢不見了，也有人說東西不翼而飛，好在錢不多，一塊，兩塊的。

售票員安慰了幾人一番，才將安撫好。

杜洪兵對方寧肅然起敬，幸虧跟著寧哥一塊出來，要不然這一路上指不定吃多少虧那，佩服之余，越發覺著方寧神秘莫測，不知道他小小年紀從哪學來這么多道道？莫非這就是武俠小說里講的天賦異稟？

方寧專心看著故事會上的小說來，特別那篇叫新農夫和蛇的，發人深思。

杜洪兵也看了起來，特別是方寧提醒他的那篇‘蜜蜂告狀記’，越看越有意思。

一本故事會沒看完，客車就到達了興泰縣汽車站。

方寧左手提著挎包，右手提留著蜂蜜。

兩人一前一后下了車，杜洪兵跟著父親來過幾次，每次到城里都忍不住多看幾眼。

城里就是不一樣，比公社上熱鬧百倍。

寬闊的柏油路上人來人往，騎自行車的居多，偶爾有起嘉陵摩托車的。

杜洪兵看著人來人往，嘴里默念著數字。

方寧看了他一眼“干啥那”

“寧哥，你知道嗎，這一會的功夫，就有三個騎自行車過去，還是永久牌的那，城里人真有錢”杜洪兵盯著排氣筒里噴著藍煙的嘉陵摩托車遠去，一臉羨慕。

方寧拍拍他的肩膀“城里工人有工資，明年就開始走下坡路，到后來還不如農民那”

等著政策放開，包產到人，農村的生活開始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

不管是不是寧哥畫餅，杜洪兵反正聽著挺舒坦，接著，他猛地意識到有點不對勁，轉頭看向方寧“不對啊，明年的事，你咋知道的？”

方寧懶得解釋，岔開話題“猜的，趕緊的吧，帶我去你姐學校，把你安排好，我還去干正事那”

“嗯”杜洪兵嗯了一聲“我姐上的師范就在前面，很大，食堂里的飯菜也挺好吃，就是有點貴”

方寧也不接話，跟著他一路往學校走。

走了大約二十分鐘，過了四五個路口，一路上方寧留意著國營藥店，居然一個也沒發現，正當他苦惱的時候，杜洪兵突然停了下來，指著前面道“寧哥，到了”

鑫泰師范學院出現在兩人前方。

學院兩個字在后來人均本科的時代，已經是學歷最底層。

但現在還是很有含金量的，在鄉下出個大學生那就是光宗耀祖，值得上墳燒香的大事，如果再在學院前面加個師范二字，那就更了不起了。

師范畢業后直接分配進學校當老師，農轉非，獲得城市戶口，那可是響當當的鐵飯碗，而且繡著花邊的，考學難度不比本科低。

“劉紅艷上次好像就差幾分沒考上這里，等忙完了，去新華書店多買點學習資料，為了隊里孩子們的未來，也要幫她考上師范”方寧心里盤算著。

直到杜洪兵喊他，他才回過神來。

杜洪兵道“走吧，咱們先去傳達室”

傳達室老大爺帶著老花鏡，低頭看報紙。

杜洪兵敲了敲玻璃，老大爺頭也不抬地道“找人先登記，等學生下課再給你叫”

等著，別來煩我——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大學生哪有課程緊這一說，這個點早下課了，有時候一天都沒課，老大爺就是懶得叫。

杜洪兵上次來也是如此，并未覺著不妥，老老實實地登記，把表格放回去，方寧手疾眼快地攔下了他，掏出一支大前門放在表格上面，遞了進去“大爺，您受累”

“看來有急事，大爺最喜歡樂于助人了”大爺熟練地將煙放進抽屜里，方寧偷偷撇了一眼，得，還有帶過濾嘴的那，沒成想傳達室是個肥缺。

大爺拿起內部電話，撥通了舍管那邊的號碼，電話接通后，照著表格上的內容說了一遍，很快，電話那頭就有了回音，大爺皺著眉頭“啥？不在宿舍？說是跟書社的同學研究書稿去了？行吧，先這樣”

門衛大爺走到窗口，看著方寧二人道“人不在，說是跟書社的同學去研究書稿了，要不你們下午再過來吧，我五點下班”

得，白跑一趟。

方寧撇撇嘴，出師不利，只能下午再來了。

杜洪兵聳聳肩膀“跟上次一樣，上次大姐還說等賺了稿費，請我到食堂吃三毛錢一份的菜來著”

杜雨菲后來成了小有名氣的作家，天賦中上，但這年頭想要靠稿費掙錢有點難。

除非特別有天賦，起碼得跟劉真云，于華，史鐵勝一個級別，要不然怕是得餓死。

杜雨菲比劉真云好像差那么一點。

當然，如果投那種小雜志的話，也不是沒可能。

于是，問了一句“你姐說投哪個雜志來嗎”

“好像是剛代”杜洪兵皺著眉頭回憶道。

“當代吧”方寧連忙糾正。

杜洪兵撓了撓頭，不好意思地道“對，就是當代，我姐說要投就投最好的”

這是把自己往死路上逼啊。

當代在八十年代初期的文學雜志里絕對的一線梯隊。

總編輯是巴老爺子，每期只發表兩三篇同類型的文學作品，作者都是領域里的文學大佬，就算劉真云這樣的青年才俊頭兩年也只能干瞪眼，杜雨菲還能比劉真云強？

方寧看著杜洪兵期盼的眼眸，不忍打碎他的夢，拍了拍他的肩膀“等我有機會請你吃三毛錢的菜吧，你姐姐最近很忙，怕是沒工夫”

杜洪兵有點摸不著頭腦“寧哥，你咋地了，說話怎么怪怪的”

方寧揮揮手“沒什么，就是聽你說食堂的菜挺好吃，有點饞了”

方寧隨后又敲了敲玻璃，又遞上一顆煙，門衛大爺笑呵呵地接了過去，今天收成不錯，沖方寧點點頭“小伙子又有啥事”

“大爺，這附近有沒有招待所，學校內部就有招待所？前邊拐過去就是？好，我記住了，你這樣大爺，一會麻煩你給舍管那邊說聲，等杜雨菲回來后，讓他到招待所前臺找一個叫杜洪兵的，到時候我會跟前臺說好，行，那就謝謝了”方寧搞定一切。

“走吧，咱們先去招待所住下”方寧轉頭往外走。

杜洪兵連忙跟了上去“寧哥，住招待所要介紹信的，我沒帶”

“我帶著那，一會先用我的登記”方寧搖搖頭。

“錢，也沒帶夠”杜洪兵不好意思地撓著頭。

他本來想著跟大姐一塊吃飯，然后，讓大姐給安排個男生宿舍住一晚，明早就回去。

沒成想出了變化。

“沒關系，我先借給你”方寧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