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伊伯帶前哨基地如同遭受重創的巨獸,表面的幽藍脈絡暗淡破碎,港口區域一片狼藉,熔融的金屬緩慢冷卻。李維的軀殼——那具布滿銀色結晶裂痕、如同破碎瓷器的身體——靜靜地懸浮在冰冷的虛空中,被前哨基地殘存的微弱能量場束縛著。沒有生命信號,沒有意識波動,如同一件被遺棄的、失敗的藝術品。
然而,在奧德賽空間站,沃森博士盯著探測器傳回的模糊影像,指尖因激動而微微顫抖。“將軍,看能量讀數!不是零!是…一種極低、極穩定的基底狀態!像冬眠,又像是…在緩慢吸收前哨散逸的能量進行修復!那結晶化…不是死亡,是某種…自我保護或重構機制!”她調出復雜的能量譜分析,“更重要的是,前哨核心那個能量虛影徹底消散了,整個基地的控制網絡陷入深度靜滯!李維…他用自己引爆的那場干擾共鳴,重創了它,也給自己爭取了…時間?”
將軍站在舷窗前,望著星圖上暫時暗淡下去的敵意光點,以及小行星帶戰場逐漸沉寂的混亂信號。人類付出了慘重代價——瑞克犧牲,“星火”船隊十不存一,奧德賽傷痕累累——但終于贏得了喘息之機。“星火燎原”的悲壯阻擊,配合李維在前哨引爆的致命干擾,癱瘓了撲向地球的“毒蜂”群,打斷了其他陰影節點的全面蘇醒。
“時間…是我們現在最寶貴也最脆弱的東西。”將軍的聲音低沉而堅定,“沃森,你負責‘余燼項目’,全力分析李維的狀態和前哨數據,尋找喚醒或穩定他的可能。不惜一切代價!”
他轉向通訊官,聲音傳遍傷痕累累的空間站和劫后余生的地球:“通告全人類:我們贏得了第一階段生存權!但這只是喘息!‘收割者’的威脅并未解除,它們只是被打懵了!奧德賽空間站將作為臨時指揮中樞,聯合所有幸存力量,啟動‘鳳凰計劃’!”
“鳳凰計劃”包含三個核心:
1.地球防御圈重建:集中全球剩余工業力量,修復EMP損傷,重建軌道防御平臺,整合殘存艦隊。重點:逆向工程沃森團隊基于李維遺產(裂縫頻率、干擾算法)開發的“荊棘”防御系統原型。
2.科技躍進:由沃森博士主導,集合頂尖科學家,全力解析李維與敵艦接觸、干擾前哨的所有數據,試圖理解“收割者”技術原理,特別是生物神經調制信息熵(“生物簽名”)的本質,尋找可復制的防御或攻擊手段。
3.深空預警與打擊:派遣高速偵察艦,嚴密監控柯伊伯帶前哨、海王星節點及其他陰影標記區域,評估其恢復情況。同時,秘密研發基于“荊棘”系統原理、具備遠程干擾甚至破壞能力的深空武器平臺——“長釘計劃”。
重建的號角在廢墟中吹響。地球軌道上,工程船如同忙碌的工蜂,修復著殘破的平臺。月球基地的工廠日夜轟鳴,生產著新型護盾組件和加載了“荊棘算法”的防御炮塔。奧德賽空間站內,沃森的實驗室成了最繁忙的戰場,科學家們爭分奪秒地解析著來自前哨的碎片化數據和隔離艙存儲器里的信息遺產。
然而,陰影并未遠離。小行星帶中,那些癱瘓的“毒蜂”突擊艦并非全部毀滅,部分在混亂中飄散,如同隱藏的太空水雷。海王星軌道上,冰凍衛星內部的巨型戰艦雖沉寂,但內部能量讀數并未歸零,如同蟄伏的巨獸。柯伊伯帶前哨深處,破碎的能量虛影雖消散,但基地最核心的區域,某種更基礎、更冰冷的邏輯程序仍在緩慢運行,如同巨獸的心跳,微弱卻頑強。它“感知”著港口中那具特殊“殘骸”的狀態,計算著修復的優先級。
李維的軀殼,在前哨冰冷的能量場中,結晶裂痕的邊緣,似乎有極其微弱的銀光…極其緩慢地流動了一下,如同余燼中閃爍的火星。
“鳳凰計劃”在希望與重壓下艱難推進。
地球軌道防御圈:
新型“荊棘”防御平臺初具規模,但問題重重。基于李維“裂縫頻率”的干擾算法極其復雜,對能量調諧精度要求變態。實戰測試中,要么干擾強度不足被敵艦(模擬靶機)輕易突破,要么過載燒毀發射器。工程師們焦頭爛額,抱怨這算法“簡直是為李維那種怪物量身定做的,人類設備根本駕馭不了!”
“不是設備問題,是‘理解’!”沃森博士在地球同步軌道指揮艦“方舟號”(由原奧德賽部分核心成員轉移組建)的會議上,指著全息模型,“李維的操作基于一種近乎本能的‘神經調制信息熵’同步,我們卻在用傳統電子邏輯硬套!我們需要一種新的操作員篩選和訓練體系,尋找具備類似‘高維信息親和力’潛能的人!”這提議引發軒然大波,既充滿希望又令人不安——人類要主動擁抱“污染”嗎?
科技躍進:
沃森的實驗室取得了突破,但也帶來了倫理風暴。通過分析李維隔離艙內殘留的異質能量樣本和他最后爆發的干擾波譜,團隊成功模擬出一種弱化的、可穩定運行的“生物神經調制接口”原型(BNMI)。它能大幅提升操作員對“荊棘”算法的駕馭能力!但代價是:接口會微量釋放類似“信息污染”的能量,長期使用可能導致神經損傷、認知偏差甚至…同化風險!
“這是飲鴆止渴!”倫理委員會激烈反對。
“沒有這個接口,‘荊棘’系統就是一堆昂貴的廢鐵!等敵人恢復過來,我們連喝毒酒的機會都沒有!”沃森據理力爭,眼神疲憊卻堅定。將軍最終拍板:有限度、高風險志愿者計劃啟動。一批經過嚴格篩選(包括神經韌性、心理穩定性測試)的精英操作員開始接受BNMI植入和殘酷訓練。他們被稱為“荊棘騎士”,是人類文明在絕望中鍛造的、可能反噬自身的利刃。
柯伊伯帶前哨:
沃森秘密派遣的、裝備了最新隱形和抗干擾系統的偵察艦“潛行者號”,冒險抵近觀察。傳回的畫面令人心悸:港口內,李維的軀殼依舊懸浮,但體表的結晶化似乎在…生長?細微的銀色脈絡如同藤蔓,緩慢地沿著港口內壁和殘骸蔓延,汲取著前哨散逸的能量進行著自我修復和…某種難以理解的環境改造?更令人不安的是,“潛行者號”的被動探測器捕捉到前哨核心區域傳來一種極其規律、冰冷的脈沖信號,像是在進行深度自檢和邏輯重構。
“它在修復自己…也在修復他?”沃森感到一股寒意,“或者說…在將他改造成某種…新的‘節點’?我們必須在他被完全同化前做點什么!”
意識暗涌:
在無人能探測的維度,李維那沉寂的意識深淵并非死水。在軀殼緩慢修復、前哨冰冷邏輯脈沖的持續“沖刷”下,一點極其微弱的意識殘渣,如同沉入深海的探測器,捕捉到了外部模糊的“信號”。那不是語言,而是強烈的情緒和執念的碎片:
沃森在實驗室面對BNMI原型時,那種混合著希望與巨大負罪感的沉重壓力…
一位“荊棘騎士”在訓練中因BNMI過載而痛苦嘶吼時,爆發的求生意志和恐懼…
“潛行者號”艦長在目睹前哨詭異景象時,靈魂深處的戰栗與決絕…
地球軌道上,工程師們調試“荊棘”炮塔屢屢失敗時的挫敗與不屈…
這些屬于人類的、強烈而復雜的“信息熵”,如同微弱的電流,間歇性地刺激著李維那幾乎消散的自我認知。沒有連貫的思維,只有一些本能的碎片在混沌中閃現:
“…算法…不對…不是這樣調…”
“…痛…代價…太大…”
“…危險…它…在動…”
“…沃森…將軍…”
如同在無盡的黑暗深淵中,偶爾有微光透入,雖無法照亮,卻證明“存在”并未完全消失。李維的“意識”如同風中的余燼,在軀殼的緩慢修復和前哨邏輯的壓迫下,極其艱難地、一點一點地…嘗試重新凝聚一絲微弱的核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