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公府后宅的閨樓上。

徐妙錦憑欄遠(yuǎn)眺，目送朱允熥的身影漸行漸遠(yuǎn)，心頭不知不覺，已是一絲相思愁緒，如紅線般牢牢的栓住了她的心房。

少女心事，總是讓人捉摸不透。

徐妙云下了閨樓，抬頭望見倚欄呆呆站立的小妹，不由搖了搖頭。

她和燕王朱棣，當(dāng)年也是如今日徐妙錦一般，一見鐘情，自此難舍難分。

想到這里，徐妙云又嘆了口氣。

藩王就藩，妻兒留在京城，這是慣例。

朱棣身邊，女人倒是不缺。

但對徐妙云來說，兩地分居，長久不見，心里總是空落落的。

要是徐妙錦和朱允熥成親，那也得忍受兩地分居之苦，到時候，也不知怎么處理為好？

暮色四合。

朱允熥踏出魏國公府時，天際已懸起一彎清冷的月。

月色如霜，斜斜地掛在梧桐枝頭，映得他衣袂上的金線暗紋微微發(fā)亮。

突然間，他昂首一聲長嘯，聲音清澈響亮，仿佛要將胸中郁結(jié)多時的塊壘盡數(shù)傾瀉而出。

“無人相助又如何？”

“老朱不喜歡，又如何？”

“滄海橫流，方顯英雄本色。”

朱允熥攥緊拳頭，指節(jié)發(fā)白，胸膛里豪情由然升騰。

“殿下多保重。”

“徐某在左都督大營火器隊，恭候殿下到來。”

“哈哈，徐都督，孤一定會去，到時候，你可不要不歡迎。”

徐輝祖與朱高熾親自將他送至府門外，三人執(zhí)手話別時，眼底皆藏著心照不宣的默契。

“殿下，“徐博趨步跟上，官靴踏在青石板上發(fā)出急促的聲響。

“皇上那里，要是追究擅自結(jié)交武勛的事情，我們只靠陳公公周旋，怕是會有麻煩？”

方才，朱允熥面對朱高煦的質(zhì)問，以陳能宣旨為由反駁，但實際上，卻是打了一個擦邊球。

朱元璋雖然并非明確講過，限制朱允熥外出。

但私下里見徐輝祖，要是被人密告，對朱允熥來說，想要自辯，也不容易。

朱允熥駐足望月，唇角泛起一絲苦笑：

“徐長史多慮了。你以為今日之言，能逃過錦衣衛(wèi)的耳朵？此刻蔣瓛怕是正在御書房里，將孤的字字句句復(fù)述給皇爺爺呢。”

說到此處，朱允熥故意提高聲調(diào)，驚起檐下一對棲鴉。

他今天說這么多話，并不是全是為了在徐輝祖、朱高熾面前顯擺，而是想借錦衣衛(wèi)之口，傳給老朱聽。

按《皇明祖訓(xùn)》“皇太子嫡長子為皇太孫，次嫡子并庶子年十歲皆封郡王，授以鍍金銀冊、銀印”的規(guī)定，獲封郡王。

洪武二十一年，朱允熥十歲時，就自動成為郡王。

但是，也不知是老朱健忘，還是對朱允熥不滿，他這個郡王，一直沒有能分封藩地。

這也是朱允熥的郡王府，只有一處王莊，王府倉庫只有俸例收入的原因。

大明的藩王。

就藩前，屬于宗人府管轄，就是受氣的小媳婦，動不動，就要被克扣俸祿。

唯有就藩之后。

才有田地和佃奴，才能過上衣食無憂，飯來張口，衣來伸手的好日子。

......

皇宮。

奉天殿，御書房。

朱元璋的背脊在燭火中投下佝僂的剪影，案頭奏折堆積如山。

唯有那雙鷹目仍銳利如刀，此刻正死死盯著跪伏在地的錦衣衛(wèi)指揮使。

“蔣瓛.....。”

老朱將密報重重拍在案上。

“若有半字虛言.....。”

“臣以項上人頭擔(dān)保！”

蔣瓛的額頭緊貼金磚，冷汗浸透了飛魚服的領(lǐng)口。

“允熥府中，可有陌生人出沒，比如那個何野云？”

朱元璋面露懷疑，追問道。

“咳咳，稟報皇上，臣日夜蹲守，未敢有絲毫疏忽，但確實，沒有發(fā)現(xiàn)有異常人等出現(xiàn)，包括那個叫馬三寶的太監(jiān)，也是規(guī)規(guī)矩矩，除了與陳公公有接觸外，沒有發(fā)現(xiàn)可疑人等。”

蔣瓛回報。

朱允熥這段時間，表現(xiàn)得很高調(diào)。

一會兒抄沒長史胡濟(jì)的別宅，一會兒又會見朱楧、朱植等皇子。

現(xiàn)在，又去了魏國公府，與徐輝祖、朱高熾等武勛、皇孫相聚。

這些事情，若是發(fā)生在別人身上，蔣瓛并不覺得驚訝。

但朱允熥自小性格怯懦，一場大病之后，卻仿佛換了一個人一樣，蔣瓛一時也難以解釋是什么原因。

上一次因為毫無根據(jù)的懷疑，吃了老朱警告，差一點步毛穰的后塵。

這一次，蔣瓛學(xué)聰明了。

一字不改，如實告知。

“這么說來，難不成真是朕的好大孫雄英，托夢給了允熥？”

朱元璋心里疑惑，喃喃自語。

朱允熥托了靖江王朱守謙送來朱雄英的東珠蹀躞帶，讓老朱險些破防，誤以為朱雄英復(fù)活。

現(xiàn)在，朱允熥這么高調(diào)又出眾的表現(xiàn)，讓老朱覺得，只有他的皇長孫朱雄英，才能做到這些。

“皇上，還有件事情，臣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蔣瓛見朱元璋沒有動怒的樣子，大著膽子說道。

“且說來，朕的面前，有什么不能講的？”

朱元璋一瞪眼，對蔣瓛猶猶豫豫很是不滿。

“皇上，臣聽到一件事，燕王妃、靖江王妃，有意撮合允熥郡王與徐家三娘子，據(jù)徐三娘子身邊的婢女回報，允熥郡王頗得三娘子的看重。”

蔣瓛再一次跪下，稟報錦衣衛(wèi)最新情報。

這消息，他本來不想說。

但想到朱元璋的狠辣。

要是自己再不表現(xiàn)出一點能力，只怕下一次再見到朱元璋的可能性不大了。

“徐三娘子，可是妙錦那丫頭，她不是放言，親藩不嫁嗎，怎么看上允熥了？”

朱元璋愣了一下，脫口問道。

徐達(dá)在世時，朱元璋去魏國公府上的次數(shù)不少，徐妙錦小時候的模樣，他還記憶猶新，想不到，一轉(zhuǎn)眼，這小娘已經(jīng)到了該談婚論嫁的年齡。

“皇上，你看這事，錦衣衛(wèi)是繼續(xù)盯著，還是.....。”

蔣瓛摸不透朱元璋的心思，只能試探著繼續(xù)詢問。

“嗯哼，小兒女之事，盯著作甚？朕聽說，藍(lán)玉近來動作頻頻，這才是你該盯緊的！你花點心思，給朕盯緊了。”

朱元璋冷哼一聲，對蔣瓛不務(wù)正業(yè)，很是不滿。

要不是看上錦衣衛(wèi)內(nèi)部無合適人選替代，他現(xiàn)在就想撤換了蔣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