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芷音盯著驗孕棒上清晰的兩道紅杠，手指不受控制地發抖。浴室鏡中的自己臉色慘白，眼下是濃重的青黑。距離那個荒唐的夜晚已經過去一個月，她的生活天翻地覆。

“阮芷音！你給我出來！“繼母白麗華的尖叫聲穿透門板，“躲在里面裝什么死？劉總馬上就要到了！“

她慌忙把驗孕棒塞進抽屜，用冷水拍了拍臉。走出浴室時，差點撞上守在門口的白麗華。

“磨蹭什么？“白麗華一身名牌套裝，濃重的香水味熏得阮芷音胃里一陣翻騰，“今天劉總來家里吃飯，你給我好好表現。五十歲怎么了？人家身家十幾億，配你綽綽有余！“

阮芷音咬緊下唇沒有反駁。自從父親半年前中風臥床，公司大權落入繼母手中，她在阮家的地位一落千丈。

“知道了，阿姨?！八吐晳?，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下樓時，妹妹阮芷晴正坐在客廳沙發上涂指甲油，看見她便嗤笑一聲：“姐，你這身衣服也太土了吧？劉總看了哪會有胃口?！?

阮芷音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白襯衫和淺藍牛仔褲，沒有說話。她記得很清楚，這套衣服是母親生前最后送給她的生日禮物。

餐廳里，那位劉總已經入座，油膩的目光在她身上來回掃視，看得她渾身發冷。

“阮大小姐果然名不虛傳，清純可人?！皠⒖傂χ冻鲆豢邳S牙，“我前妻留下的兩個孩子正好缺個媽媽，你這么年輕，一定能和他們處得來?！?

阮芷音強忍作嘔的沖動，機械地往嘴里塞著食物，卻嘗不出任何味道。飯桌上，白麗華和劉總談笑風生，仿佛她的婚事已經板上釘釘。

飯后，劉總剛離開，白麗華就變了臉色：“下個月訂婚，三個月內結婚。聘禮我已經收了，你別想耍什么花樣?！?

“我不會嫁給他?！叭钴埔籼痤^，聲音很輕卻很堅定。

白麗華冷笑：“由不得你。你以為你還是那個高高在上的阮家大小姐？你爸現在就是個廢人，公司我說了算。不嫁？那就滾出阮家！“

“我會走。“阮芷音轉身往樓上走去，“但絕不會嫁給那個人。“

身后傳來瓷器砸碎的聲音和歇斯底里的咒罵，她沒有回頭。

房間里，阮芷音顫抖著再次拿出驗孕棒。兩條杠依然刺眼地存在著。一個月前那晚的記憶碎片般閃現——黑暗中的喘息，陌生的懷抱，撕裂般的疼痛……

她甚至不知道那個男人是誰。

手機突然震動，是閨蜜蘇媛發來的信息：「音音，聽說你要嫁給那個建材商？怎么回事？」

阮芷音苦笑。自從生日宴那晚后，她和蘇媛已經一個月沒聯系了。那杯有問題的酒，蘇媛到底知不知情？

她沒有回復，而是打開電腦查詢流產相關信息?？僧斂吹狡聊簧夏切┍涞尼t學術語，她的手不自覺撫上平坦的小腹。

這是一個生命，她的孩子。

淚水模糊了視線。22歲，大學剛畢業，沒有工作，父親病重，繼母逼婚，現在又莫名其妙懷孕……阮芷音把臉埋進掌心，無聲地哭泣。

第二天清晨，阮芷音悄悄收拾了幾件必需品和母親的照片，趁所有人還在熟睡時溜出了阮家。晨霧中的城市安靜得不像話，她漫無目的地走著，直到雙腿發軟。

一家偏僻的咖啡館剛開門，她走進去點了杯熱牛奶，打開手機查看銀行卡余額——五萬三千元，是她這些年全部的積蓄。

“小姐，您的牛奶?！胺諉T放下杯子，好奇地打量她紅腫的眼睛。

阮芷音勉強笑了笑，正要道謝，咖啡館的電視突然插播一條財經新聞：“陸氏集團少東家陸霆琛昨日正式接任集團CEO，這位年僅28歲的商界新貴承諾將帶領陸氏進軍國際市場……“

她抬頭瞥了一眼，屏幕上是一張輪廓分明的側臉，男人正在某個簽約儀式上簽字，舉手投足間盡是矜貴與冷峻。

阮芷音收回目光，繼續盤算著自己的出路。離開這座城市？可父親還躺在醫院里。打掉孩子？她的手又一次撫上小腹。

咖啡館的玻璃門突然被推開，三個記者模樣的人沖了進來。

“是阮芷音小姐嗎？“為首的男記者舉起相機，“聽說您拒絕與劉總聯姻，是要與周氏集團的周燁公子復合嗎？“

阮芷音愕然，周燁是她大學時的男友，分手已經一年多了。

“不是，你們誤會了……“她慌忙起身，牛奶打翻在桌上。

“有消息稱您昨晚在酒店私會周公子，對此您有什么回應？“記者咄咄逼人，相機閃光燈刺得她睜不開眼。

阮芷音抓起背包試圖離開，卻被堵在角落里。更多的記者涌進咖啡館，問題一個比一個尖銳難堪。

“聽說阮氏企業瀕臨破產，您是為了挽救家族企業才接近周公子的嗎？“

“劉總聲稱您收了他五百萬聘禮卻反悔，是否屬實？“

阮芷音背貼著墻，渾身發抖。這明顯是個圈套，但她百口莫辯。就在這時，咖啡館外傳來一陣騷動。

一輛黑色邁巴赫停在路邊，車門打開，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下來。記者們突然安靜了一瞬，隨即爆發出更熱烈的議論。

“是陸霆??！“

“陸總怎么會來這里？“

男人大步走進咖啡館，剪裁精良的西裝勾勒出寬肩窄腰，冷峻的面容上看不出任何情緒。記者們不自覺地讓出一條路。

“陸、陸總，您認識阮小姐？“有記者小心翼翼地問。

陸霆琛沒有回答，徑直走到阮芷音面前。近距離看，他的眉眼深邃得驚人，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

“玩夠了？“他開口，聲音低沉，“該回家了?！?

阮芷音瞪大眼睛，還沒來得及反應，一件西裝外套已經搭在她肩上，帶著淡淡的龍涎香。陸霆琛攬住她的肩膀，以一種保護性的姿態帶她走出咖啡館。

記者們瘋狂拍照，卻沒人敢再上前提問。

直到被塞進邁巴赫的后座，阮芷音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您、您是誰？為什么要幫我？“

陸霆琛關上車門，示意司機開車，然后轉向她：“陸霆琛。至于為什么幫你……“他嘴角勾起一個沒有溫度的弧度，“阮小姐這么快就忘了那晚的事？“

阮芷音如遭雷擊，血液瞬間凝固。那晚……總統套房里的男人，是他？

“看來想起來了?！瓣戹目诖锶〕鍪裁?，在她眼前晃了晃——一條精致的銀鏈，吊墜背面刻著“SY“。

母親的手鏈！阮芷音下意識去抓，陸霆琛卻收了回去。

“我查了一個月，“他慢條斯理地說，“沒想到會在這種情況下遇見你。阮芷音，24歲，T大商學院畢業，母親是已故著名珠寶設計師阮清婉，父親阮志國中風臥床，繼母白麗華掌控阮氏企業，目前正逼你嫁給建材商劉富海?！?

阮芷音臉色煞白：“你調查我？“

“例行公事?！瓣戹〉?，“畢竟，有人給我下藥，又恰好出現在我房間，我總得知道是巧合還是陰謀?！?

“我沒有！“阮芷音激動起來，“我也是被人下藥才……“

“安靜?！瓣戹“櫭?，“吵得我頭疼?！?

車內陷入沉默。阮芷音攥緊拳頭，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她該怎樣解釋自己也是受害者？他會相信嗎？

“你懷孕了。“陸霆琛突然說。

這不是疑問句。阮芷音猛地抬頭，撞進一雙銳利如鷹的黑眸。

“你怎么……“

“剛才扶你的時候摸到脈了?！八Z氣平淡，仿佛在討論天氣，“我的？“

阮芷音耳根發燙，羞恥感如潮水般涌來。她別過臉，微不可見地點了點頭。

陸霆琛沉默片刻，突然對司機說：“去醫院?！?

“不！“阮芷音驚恐地抓住他的手臂，“我不要做手術！“

陸霆琛挑眉：“只是做個檢查，確認胎兒狀況?！八D了頓，“還是說，阮小姐打算生下這個孩子？“

阮芷音松開手，聲音輕但堅定：“我要留下他?！?

“即使這意味著被阮家掃地出門？無家可歸？“

“我可以工作。“她倔強地抬起下巴。

陸霆琛輕笑一聲，眼底卻沒有笑意：“帶著陸家的孩子流落街頭？你覺得我會允許嗎？“

阮芷音心跳加速：“你什么意思？“

“結婚。“陸霆琛干脆利落，“我給你和孩子名分，保護你們不受阮家騷擾。“

“你……“阮芷音難以置信，“為什么要這么做？“

“三個理由。“陸霆琛豎起修長的手指，“第一，陸家不允許血脈流落在外；第二，我需要一個妻子擋掉那些煩人的聯姻提議；第三，“他意味深長地看了她一眼，“我對你很感興趣?！?

阮芷音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這個提議太荒謬，可她竟想不出拒絕的理由。

“不必現在回答。“陸霆琛遞給她一張名片，“考慮清楚打給我。不過提醒你，阮家現在的情況，恐怕等不了太久?！?

車子在路邊停下，陸霆琛示意她可以下車了。阮芷音茫然地站在人行道上，看著邁巴赫絕塵而去，肩頭還披著他的西裝外套。

三天后，阮芷音撥通了那個電話。

“我同意結婚，“她聲音沙啞，“但有條件。“

電話那頭，陸霆琛似乎早料到她會打來：“說。“

“第一，這是契約婚姻，互不干涉私生活；第二，孩子出生后，我有完全的撫養權；第三，“她深吸一口氣，“幫我父親轉到最好的醫院治療?！?

“可以?！瓣戹〈饝酶纱?，“不過第二條要修改——孩子由我們共同撫養。其他沒問題?！?

阮芷音閉上眼：“成交。“

“很好?！八龓缀跄芟胂箅娫捘穷^男人嘴角上揚的樣子，“收拾好東西，一小時后我來接你。“

掛斷電話，阮芷音環顧這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房間，心中五味雜陳。她不知道這個決定是否正確，但為了腹中的孩子，為了病重的父親，這是她唯一的選擇。

一小時后，陸霆琛的邁巴赫準時出現在阮家大門外。白麗華和阮芷晴站在門口，臉色難看地看著傭人們搬運行李。

“阮芷音，你最好想清楚！“白麗華咬牙切齒，“出了這個門，就別想再回來！“

阮芷音沒有理會，徑直走向那輛黑色豪車。車窗降下，陸霆琛俊美的側臉在陽光下如同雕塑。

“上車?！八喍痰卣f，甚至沒看白麗華一眼。

阮芷音拉開車門，最后一次回頭看了眼阮家別墅。這不是告別，她在心里對自己說，總有一天，她會堂堂正正地回來，拿回屬于自己的一切。

車門關上，邁巴赫緩緩駛離。后視鏡里，白麗華氣急敗壞的身影越來越小，最終消失在轉角處。

“協議書?！瓣戹∵f給她一個文件夾，“看看有沒有問題?！?

阮芷音翻開文件，條款清晰明了，甚至比他們口頭約定的更加細致。契約期兩年，期間雙方需維持表面婚姻關系，陸霆琛會提供物質保障并保護她不受阮家騷擾；孩子出生后共同撫養；若兩年后雙方同意，可續約或轉為正式婚姻。

她簽下名字，感覺像是在賣身契上畫押。

“歡迎成為陸太太?！瓣戹∈掌鹞募?，語氣平淡得像在說今天的天氣，“希望我們合作愉快?！?

阮芷音望向窗外飛逝的景色，輕輕撫摸著小腹。一場各取所需的婚姻，一個意外的生命，她的人生從此駛向未知的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