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夜色如墨。六合縣郊外的小村莊沉浸在死一般的寂靜中，只有偶爾的犬吠聲打破這份壓抑的寧靜。林鋒強忍著后背傷口傳來的陣陣鈍痛，將沈清禾給的草藥包緊緊綁在腰間。粗糙的布條摩擦著未完全愈合的傷口，帶來絲絲刺痛，卻也能在長途跋涉中勉強止血。

“把這個喝了。”沈清禾悄無聲息地出現在林鋒身旁，遞來一碗散發著刺鼻氣味的黑色湯藥，“能鎮痛，也能暫時提神。但效果過后會更疲憊，不到萬不得已不要用。”

林鋒接過碗，一飲而盡。苦澀的液體滑過喉嚨，如同一團火落入胃中，隨即迅速擴散到四肢百骸。片刻之后，傷口的疼痛果然減輕了不少，頭腦也異常清醒起來，甚至有種不自然的亢奮感。

“好東西。”林鋒舔了舔發麻的嘴唇，將碗遞還，“應該多配點。”

沈清禾搖搖頭，將碗塞進隨身的包袱里：“用多了傷身。這已經是雙倍劑量了。”她的目光在林鋒蒼白的臉上停留了片刻，聲音壓得更低，“如果路上撐不住，一定要說。這條交通線……不好走。”

林鋒點點頭，沒有逞強。他檢查了一下隨身裝備：一把從日軍間諜身上繳獲的王八盒子，子彈十二發；兩顆木柄手榴彈；一個裝滿涼水的葫蘆；幾塊硬得像石頭的雜糧餅；以及那本關乎重大的密碼本和地圖，被他用油紙仔細包裹，貼身藏在最里層的暗袋中。

屋外傳來三聲輕微的鳥鳴——兩短一長。沈清禾眼睛一亮：“接應的人來了。”

四人悄無聲息地出了土屋。院子里，三個黑影如同鬼魅般靜立在月光照不到的角落。為首一人身形瘦削，腰間別著一把磨得發亮的砍柴刀，臉上蒙著黑布，只露出一雙銳利如鷹的眼睛。

“青禾同志？”蒙面人的聲音沙啞低沉，帶著濃重的皖北口音。

“是我。”沈清禾上前一步，從懷中掏出一塊折疊的藍布，在月光下快速展開又收起。那是一種身份驗證的暗號。

蒙面人點點頭，目光掃過林鋒四人：“就是他們？兩個傷員，一個女的？”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質疑。

“不是普通傷員。”沈清禾的聲音陡然冷了下來，“這位是周衛國，黃埔九期的高材生，南京保衛戰的英雄；這位是林鋒，戰術專家，從淞滬一路殺出來的。這位女士是蕭雅，金陵女子大學的高材生，我們的醫護骨干。”

蒙面人眼中的輕視立刻變成了驚訝和敬意。他鄭重地抱了抱拳：“失禮了。在下‘老刀’，負責帶你們過封鎖線。路上兇險，務必跟緊，無論發生什么，不要出聲，不要掉隊！”

沒有多余的寒暄，一行人立刻出發。老刀打頭，兩個同樣蒙面的漢子殿后，將林鋒四人護在中間。他們避開大路，專走田埂、荒地和干涸的河床，如同幽靈般在夜色中穿行。

林鋒的【戰場感知（初級）】全程開啟，精神力如同流水般消耗，帶來陣陣眩暈。但這項技能在夜行中發揮了巨大作用，讓他能夠提前感知到前方可能的威脅，及時調整路線。有兩次，正是他的預警，讓隊伍避開了日軍巡邏隊的行進路線。

“前面是第一個關卡。”行進約兩個小時后，老刀突然停下，指著遠處隱約的火光低聲道，“偽軍的一個檢查站，卡在必經之路上。硬闖會驚動附近的日軍據點。我們走地下。”

“地下？”蕭雅緊張地抓住周衛國的手臂。

老刀沒有解釋，只是示意跟上。他帶著眾人鉆進一片茂密的蘆葦蕩，撥開層層枯黃的蘆葦后，露出一個被雜草掩蓋的、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一股潮濕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

“排水渠。”老刀簡短地解釋，“抗戰前修的，連通關卡兩側。里面可能有水，但不會太深。”

林鋒蹲下身，摸了摸洞口邊緣。水泥結構，直徑約一米，黑漆漆的看不到盡頭。這種封閉空間，一旦被堵住兩頭，就是絕境。但眼下別無選擇。

“我走前面。”周衛國自告奮勇，卻被老刀攔住。

“我的人熟悉路線。”老刀一揮手，一個精瘦的漢子立刻貓腰鉆了進去，“每隔一段有通氣孔，看到亮光就快到了。記住，無論聽到什么，不要出聲！鬼子的巡邏隊就在頭頂！”

眾人一個接一個鉆進排水渠。里面果然有積水，冰涼刺骨，沒過小腿。渠壁濕滑，長滿青苔，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腐爛的惡臭。林鋒的后背傷口被冰冷的污水浸泡，傳來鉆心的疼痛，但他咬緊牙關，不發一聲。

黑暗中，只有壓抑的呼吸聲和輕微的涉水聲。排水渠仿佛沒有盡頭，時間感被完全扭曲。林鋒的太陽穴突突直跳，藥效在逐漸消退，傷口的疼痛和寒冷帶來的麻木交替侵襲著他的神經。

突然，前方傳來一陣急促的“噠噠”聲——是帶路的漢子用指甲輕叩渠壁發出的警告！所有人立刻停下，屏住呼吸。

頭頂上方，清晰的日語對話和皮靴踏過水泥地面的聲響傳來，近在咫尺！

“もう一度確認しろ！誰かがここを通った跡がある！”（再檢查一遍！有人經過的痕跡！）

“はい！中佐！”（是！中佐！）

林鋒的心跳驟然加速！被發現了嗎？他的手緩緩摸向腰間的手槍，同時用身體擋住身后的蕭雅。周衛國也繃緊了身體，如同一頭蓄勢待發的獵豹。

沉悶的敲擊聲從頭頂傳來，鬼子在用槍托敲打排水渠的水泥蓋板！每一次敲擊都震得渠壁微微顫動，灰塵簌簌落下。蕭雅的身體劇烈顫抖著，周衛國緊緊捂住她的嘴，防止她驚叫出聲。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遠處突然傳來一陣急促的哨聲和日語喊叫聲！

“敵襲！東側から！”（敵襲！東側！）

“全員、急げ！”（全體，快！）

頭頂的皮靴聲迅速遠去，伴隨著雜亂的喊叫和槍械碰撞聲。老刀長舒一口氣，低聲道：“游擊隊按計劃發動佯攻了。快走！”

隊伍再次前進，速度加快。終于，前方出現了一絲微弱的亮光——通氣孔！又轉過幾個彎后，帶路的漢子推開一塊偽裝的木板，眾人魚貫而出，重新呼吸到新鮮空氣的那一刻，所有人都貪婪地大口喘息著。

林鋒這才發現，他們已經繞過了關卡，來到一片荒廢的果園中。遠處，檢查站的方向火光沖天，槍聲和爆炸聲不斷，顯然是游擊隊在與日軍交火。

“聲東擊西。”老刀咧嘴一笑，露出一口黃牙，“老套路，但鬼子每次都吃這一套。”

短暫的休整后，隊伍繼續前進。天邊已經泛起魚肚白，他們必須在天亮前趕到下一個隱蔽點。

接下來的路程更加艱難。日軍的封鎖線如同蛛網般密布，巡邏隊和偽軍的檢查站比比皆是。老刀帶著眾人時而鉆山溝，時而涉溪流，甚至有一次從一座半塌的古墓中穿過。林鋒的傷口在劇烈運動中再次崩裂，鮮血浸透了后背的繃帶，但他始終緊咬牙關，不發一聲。蕭雅雖然體弱，但在周衛國的攙扶下也堅持了下來，展現出驚人的韌性。

正午時分，隊伍在一片茂密的杉木林中短暫休整。老刀分發了幾塊硬邦邦的雜糧餅和咸菜疙瘩。林鋒靠著一棵大樹坐下，冷汗已經浸透了衣衫。沈清禾立刻過來檢查他的傷口，眉頭緊鎖。

“傷口感染了。”她低聲道，迅速從藥箱中取出酒精和干凈的繃帶，“必須重新清理包扎。忍著點。”

酒精淋在傷口上的瞬間，林鋒的身體猛地繃直，眼前一陣發黑，牙齒深深咬入下唇，血腥味在口中蔓延。但他硬是一聲不吭，只有額頭暴起的青筋和瞬間濕透的后背暴露了這非人的痛楚。

“給。”周衛國遞過來一根木棍，“咬著。”

林鋒搖搖頭，聲音從牙縫里擠出：“省著……力氣……趕路……”

沈清禾的動作又快又準，很快完成了清創和包扎。她又取出一個小瓷瓶，倒出兩粒黑色藥丸：“消炎的。能撐到下一個落腳點，那里有盤尼西林。”

林鋒吞下藥丸，閉目養神。他調出系統界面，查看自己的狀態：

【宿主：林鋒】

【狀態：重傷（感染、失血）】

【積分：5】

【技能：戰場感知（初級，冷卻中）】

【任務：抵達蘇北根據地（進行中）】

5點積分，杯水車薪。他需要盡快抵達根據地，恢復傷勢，才能開展下一步計劃。

休整不到半小時，老刀就催促繼續趕路：“天黑前必須渡過滁河。鬼子最近加強了河防巡邏。”

隊伍再次出發。林鋒的體溫開始升高，眼前時而模糊時而清晰，但他憑借強大的意志力，始終緊跟著隊伍。周衛國不時擔憂地看向他，但眼下除了繼續前進，別無選擇。

下午四點左右，滁河終于出現在視野中。渾濁的河水湍急奔流，河面寬約百米，對岸是茂密的蘆葦蕩。沒有橋，只有一條隱蔽的渡河路線。

“上游有個回水灣，水流相對平緩。”老刀指著遠處，“那里藏著兩條小船，每次渡三個人。我和我的人先過去偵查，確認安全后發信號，你們再渡。”

就在老刀準備行動時，林鋒的【戰場感知】突然瘋狂報警！視野邊緣，幾道刺目的紅光正從下游方向快速接近！

“有情況！”林鋒一把拉住老刀，聲音壓得極低，“下游！有敵人靠近！至少五個，帶武器！”

老刀一驚，隨即瞇起眼看向下游。片刻后，他臉色大變：“鬼子的汽艇！怎么會這個時間巡邏？！”

果然，遠處河面上，一個小黑點正逆流而上，隱約能聽到馬達的轟鳴聲！

“撤！回林子里！”老刀當機立斷。

但已經晚了。汽艇上的日軍似乎發現了河岸上的異常，馬達聲驟然加大，速度明顯提升！更糟的是，另一艘汽艇也從上游出現，形成夾擊之勢！

“被包抄了！”老刀的一個手下驚呼。

“分散突圍！”老刀迅速從腰間抽出砍柴刀，眼中閃過一絲決絕，“我帶兩個人引開他們！青禾同志，你帶他們往東走，三里地有個廢磚窯，在那里等我們！如果天黑前我們沒到……就不用等了！”

“不行！”沈清禾堅決反對，“一起走！”

“沒時間了！”老刀厲聲道，“密碼本比我們所有人的命都重要！走！”

林鋒知道老刀說的是對的。他強忍眩暈，一把拉住沈清禾：“聽他的！走！”

周衛國也反應過來，拽起蕭雅就往東側的林子沖去！沈清禾一咬牙，緊跟而上。

身后，老刀和兩個手下已經故意弄出動靜，朝相反的方向跑去，一邊跑一邊大喊：“狗日的小鬼子！來抓爺爺啊！”

汽艇上的日軍果然被吸引，機槍的掃射聲和日語吼叫聲瞬間打破了河岸的寂靜！

“噠噠噠噠——！”

“八嘎！支那豬！站住！”

林鋒四人借著林木的掩護，拼命向東奔跑。林鋒的后背如同火燒，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視線越來越模糊，但他不敢停下。身后遠處，老刀他們的叫罵聲和槍聲交織在一起，然后是一聲震耳欲聾的爆炸！

“手榴彈……”周衛國聲音嘶啞，“老刀他們……”

沒有人說話。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著什么。

終于，在夕陽西下時，他們找到了那個隱蔽的廢磚窯。鉆進去的瞬間，林鋒再也支撐不住，眼前一黑，重重栽倒在地。

“林鋒！”周衛國和沈清禾的驚呼聲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

黑暗，再次吞噬了一切知覺。

【警告！宿主生命體征瀕危！】

【感染加重，高燒39.8℃，失血性休克前期！】

【被動技能“不屈意志”強制激活！】

【持續時間：12小時。效果：維持基本生命體征，代價：效果結束后將陷入深度昏迷。】

系統的警報聲成了林鋒墜入黑暗前最后聽到的聲音。他知道，自己必須撐到抵達根據地。為了南京的血債，為了犧牲的老刀，為了即將成型的“雪豹”……他，不能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