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大哥，洞中濯石乳雖有其熟成者，然而百年份以上的靈髓仍需以神識細細搜尋方才可得，縱有門中典籍指引，前日所得亦是寥寥。”

“無妨，梅某自有感應之法。”

……

初時采擷這石髓精粹，梅衡二人尚自顯得生疏凝滯，只因百年靈髓深藏石竅，氣機晦澀，著實難以捕捉。

待得公孫杏心神漸定，靈臺澄澈如鏡，漸入無我之境，對周遭靈韻的感知也愈發敏銳起來，倒也為梅衡省卻了不少引導之功。

偶然間，公孫杏神識中掠過一絲微妙的靈機觸動，輕咦一聲，原是發覺了一處此前未曾探及的隱晦靈脈節點，二人神識默契交織，氣機互為引援，那采擷靈髓的過程便如順水推舟，漸臻圓融如意之境。

縱是深藏石竅核心的頑固靈源，亦在二人精純氣機反復滌蕩與神識合力探微之下，其壁壘漸消，精純靈光終是顯露真形。

不多時，二人便尋得那至為精純渾厚的靈髓核心所在，洞中唯只余靈力煉化濯石靈髓交融時發出的細微道韻清鳴……

只不過梅衡乃是法體雙修之道，根基雄渾如淵似海，所需石乳靈髓之巨，更是遠超尋常，這青靈門之瑰寶雖為上品，卻也并非是無窮無盡。

不多時分，倒是公孫杏率先難以為繼。

她靈息微微蕩漾，胸脯起伏間，眼見梅衡引渡靈髓之勢猶自沛然無歇，不由得貝齒暗扣朱唇，心底一股屬于青靈門主的傲骨與執拗陡然升騰。

不過相差一個小境罷了！她身為此地之主，對這濯石乳的秉性本應了如指掌，天然便應該在此道之上有所優勢，又豈能反倒被只憑蠻橫力道沖撞的梅衡比了下去？

自己所修纏玉訣亦是上等功法，暗里更曾苦心參悟此道玄機，斷不該有如此懸殊之別才是。

只不過梅衡此刻心神皆系于破境關隘，無暇他顧，若叫他窺破公孫杏心中這番執念爭勝之意，怕是又要忍不住戲謔她道心不純了。

他這【業火熔爐】中推演而出的‘金陽迎龍訣’是何等精妙，即便公孫杏縱使數度強行引氣意欲與之并駕，但奈何在那沛然莫御的金陽道韻籠罩之下，終究是難攖其鋒，寸步難逾。

“梅……梅大哥……你……你這金丹壁障……為何……如此……堅厚……”

“這些靈髓難道……難道還……還不足么？”

“再……再這般下去，青靈門……門中底蘊……怕是……怕是要……傷及根本了……”

“如此多的石乳……杏兒……杏兒已感修為躁動，逼近極限……若……若是再不固本培元……恐……恐將道基不穩，倉促破境了……”

然而任憑她氣息紊亂，言語哀切，著實是敗下陣來，可梅衡卻置若罔聞，引動體內氣機沛然如洪流奔涌，不見絲毫滯緩。

“門主說笑了，大道修行，豈容懈怠？我觀門主距離筑基后期的突破也不過咫尺，眼下更當凝神守一，細細體悟此中玄機才是。”

“亦或是門主先前誓言鏗鏘，言道傾盡所有，如今……莫非是意欲反悔？”

“梅大哥……且慢……這靈壓……恐非我此時所能……承受……”

公孫杏氣息微亂，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太過……太過急進了……”

眼見梅衡在這濯石洞窟內引動的靈氣共鳴愈發強烈，如潮汐般洶涌撲來，毫不容緩，公孫杏只覺周身經脈似被無形之力緊緊攫住，神念幾欲渙散。

她下意識凝神固守，指尖因驟然凝聚的真元而不自覺地劃過身側冰涼石壁，留下幾道淺痕。

洞窟內充盈的靈氣亦隨之劇烈震蕩，發出低沉嗡鳴。

片刻之后，那幾乎失控的靈力亂流才在她勉力導引下，緩緩歸于丹田氣海，周身鼓蕩的氣機漸次平復。

然而方才那番險險失控的靈力激蕩，仍令她心有余悸，又回憶起方才種種，面上因真元急速運轉而泛起濃濃霞色，她只好緊閉雙眸，螓首微側，仿佛要將那片刻的失態藏于幽暗石壁的陰影之中。

“……罷……罷了……”

公孫杏深吸一口氣，再睜眼時，眸中已帶上幾分決然：

“杏兒既應承了梅大哥……自當……自當言出必踐……”

“這……這靈髓煉化之道……便……便依梅大哥所言……你我……共力向前便是……”

……

三日光陰，于石髓洞內，不過濯石乳滴落百千之數。

洞中氤氳靈霧漸散，顯出兩道身影。

梅衡盤坐石床之上，周身玄光內蘊，較之先前更為沉凝渾厚，雖假丹之境未破，然而氣息卻已截然不同，隱有龍吟虎嘯之象。

公孫杏倚在一旁，眼波流轉間，少了幾分青澀怯懦，多了幾分溫潤光華，只是眉宇間卻難掩一絲倦色與難以言喻的羞赧。

但身上修為赫然已精進不少，無聲無息之間，竟然是突破到了筑基后期的境界。

她深吸一口尚帶甜意的清冽空氣，蓮步輕移至梅衡身側，見其沒有反應，于是便低聲一笑，俯下身去，聲音低柔，吐氣如蘭，吞吞吐吐地說道：

“梅大哥，濯石乳之效已盡，杏兒雖然不舍，但此地的卻非是久留之所，碧云門勢大，耳目可能遍布近海諸島……這三日中，杏兒日日思慮，發覺有一處或可暫避鋒芒。”

梅衡緩緩睜目，眸底金芒一閃，略帶無奈地看向她，卻未阻止其暗中的小動作。

“你這憨兒，方才尚在討饒，轉眼又這般不守心猿，可是又不知深淺了？”

公孫杏身形微縮，卻仍然有些倔強地抬頭迎向那目光，但瞧見梅衡眼中似乎又將翻涌的細碎金芒，這才老老實實地正經危坐，斷斷續續地說道：

“萬里之外，奇淵島覆滅之后，有四位元嬰大能聯手，于黑沙海眼之上新開辟了一島，名曰‘黑沙島’。此島多是三教九流，萬修云集，不過倒也是這亂世中罕有的穩定交易之所，島上物資豐沛，更因背景特殊，各方勢力均不敢輕易觸犯其規矩。”

她頓了頓，喉嚨上下活動了幾下，語氣中帶著一絲希冀：

“若能藏身其中，改換形貌，融入那魚龍混雜之流，碧云門縱有通天之能，一時半刻也難覓蹤跡，梅大哥也可安心祛除靈力中的后患，此乃杏兒所知，唯一可暫保無虞的去處了。”

……

無垠碧海之上，罡風獵獵。

梅衡踏于一葉扁舟般的飛行法器之上，破開蒙蒙海霧疾馳，下方海水碧藍一片，偶有巨大海獸的影子游弋而過，時不時也能遇上一兩頭妖獸，但都被梅衡提前躲開。

他此刻正閉目凝神，內視己身，面上神色有些古怪，片刻之后，有些無奈地嘆息了一聲，雙目緩緩睜開。

此番石髓洞中的際遇，竟讓他與那青石碑所載化丹之法生出了些許意料之外的偏差。

濯石乳本為結丹之際溫養丹田以及穩固道基之用，只不過在引得金陽迎龍訣煉化之下，那沛然靈力竟未能用于沖擊金丹壁障，反倒是循著燒穴之法，硬生生在丹田深處沖開了三處大穴。

如今丹田之內，雖無金丹凝結之象，卻也并非一無所得。

不說混冥精氣脹大了數分，四周之間，更是有著一層溫潤如玉的淡薄光暈如薄紗般氤氳流轉，將其中奔騰的靈力悉數浸潤包裹，透出一股沉凝厚重之意，其間更隱伏著一縷難以言喻的勃勃生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