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盛世余暉:岐王憑欄望長安(完結)
- 長安策:歷史系研究生的盛唐攻略
- 燚昊
- 2554字
- 2025-07-01 00:51:35
岐山書院最高的觀星閣上,李珍憑欄獨立。
深秋的風帶著蜀地特有的濕潤與涼意,吹拂著他已染霜華的鬢角。他不再是長安城里那個病弱的嗣岐王,也不是睢陽城下、襄陽江畔那個揮斥方遒的岐王元帥。歲月與風霜沉淀了他的眉宇,留下的是深邃如淵的平靜,以及眼底深處那永不熄滅的、如同岐山書院燈火般的智慧星芒。
他的目光,越過層巒疊嶂的青色山脊,仿佛穿透了千里的云霧,落在那片他魂牽夢縈又曾浴血奮戰的土地——長安。那里,是大唐的心臟,是他穿越之旅的起點,也是他傾盡全力試圖扭轉命運軌跡的終點。
**39.1功過誰書:**
李珍的思緒如同腳下奔騰的浣花溪水,回溯著驚濤駭浪的二十年。
***減輕的創傷:**他阻止了嗎?是的,又似乎沒有。安史之亂的烽火終究燃起,范陽的鐵蹄依舊踏碎了潼關,長安與洛陽也曾淪陷。但,他這只“蝴蝶”扇動的翅膀,確實改變了風暴的軌跡與烈度。馬嵬坡的干預,雖未能完全改寫貴妃的命運,卻極大緩和了兵變的血腥,保存了更多元氣與人心。他提前布下的南方基地和岐王軍,像一根定海神針,死死扼住了叛軍南下的咽喉,保住了大唐最富庶的財賦之地和生命線。兩京的收復,因他的新式軍制、高效后勤、情報優勢,尤其是那扭轉乾坤的“掌心雷”,進程更快,代價更小。他治下的“樂土”政策,如同黑暗中的燈塔,吸引流民歸附,為戰后的重建保留了寶貴的生民與希望。史書上的“白骨露于野,千里無雞鳴”,在這個時空,被大大稀釋了。大唐的元氣,遠比他“前世”所知的要豐沛得多。
***未解的沉疴:**然而,歷史的慣性何其巨大。肅宗李亨在位的最后幾年以及其后的代宗時期,對功臣的猜忌、對藩鎮的綏靖,依舊在上演。郭子儀幾起幾落,仆固懷恩的叛離……那些擁兵自重的驕兵悍將,那些盤踞一方的節度使,依舊是帝國肌體上深可見骨的癰疽。土地兼并的痼疾,在戰亂后的重建中,在世家大族與新興軍功集團的雙重擠壓下,非但沒有緩解,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他播撒下的“岐學”種子,在思想層面挑戰著舊秩序,卻遠未能撼動根深蒂固的門閥觀念和土地制度。他改變了過程,減輕了痛苦,卻未能徹底重塑結局。大唐,依舊拖著沉重的藩鎮和土地枷鎖,在盛世的余暉中蹣跚前行。
一絲復雜的神色掠過李珍的臉龐。是欣慰?是遺憾?還是歷史學者面對宏大敘事的深深敬畏?他低聲吟哦,仿佛是回應冥冥中的詰問:“興,百姓苦;亡,百姓苦。我所能為,不過是讓這‘苦’,少幾分罷了。功過是非,留與后人說。”
**39.2星火燎原:**
目光收回,李珍俯瞰著腳下的岐山書院。
朗朗書聲穿透秋日的薄霧,工坊區的水車發出規律而有力的轟鳴,試驗田里金黃一片,藥圃彌漫著草木的清香。這里,是他放下刀劍后,拾起的真正“武器”。
***器物的力量:**視線仿佛隨著柳成的商隊延伸出去。改良的曲轅犁深耕在關中的沃土,高效的水車灌溉著江南的水田,新式織機在洛陽的作坊里梭織不停。“岐山商行”的工具成為長安匠人手中的利器,工部營造的圖紙上悄然引入了岐山的算學統籌。這些器物,無聲地改變著生產的效率,提升著生活的質量,它們就是“岐學”最直觀、最有力的代言。
***思想的滲透:**他仿佛看到,長安國子監內,有年輕博士在燈下掩卷沉思《格物初探》中關于“力”的描述;地方官衙中,有縣令嘗試用岐山記賬法厘清混亂的稅賦;開明的商賈子弟,捧著《算學統籌》如獲至寶;甚至遙遠的嶺南,也有醫者依據《杏林院方略》控制了一場小規模的時疫。寒門士子中,流傳著“求真務實,經世致用”的院訓,它像一顆顆火種,點燃了不同于傳統科舉八股的另一條求知路徑。工部侍郎崔渙的奏疏中,關于漕運改良的建議,字里行間閃爍著“格物”的理性光芒。這些涓涓細流,雖未成江河,卻已在板結的思想土壤上,浸潤出新的生機。
***傳承的希望:**書院中,那些來自五湖四海、出身各異的年輕面孔,是他最大的慰藉。有出身匠戶,卻在格物院大放異彩,改良了水輪動力;有農家子,在經世院學成后,回鄉推廣新法,成為一方富戶;有軍中遺孤,在明理院找到了認識世界的新窗口;更有聰慧的女子,在杏林院展現出驚人的醫學天賦。他們,是“岐學”的種子,是未來的希望。李珍的目光落在一個正在用簡陋的原始顯微鏡(格物院最新玩具)觀察水滴的少年身上,那專注的眼神,讓他看到了千年之后科學精神的萌芽。
“看,王妃,”李珍沒有回頭,卻知道崔氏已悄然來到他身邊,為他披上了一件外袍,“星星之火,已在風中搖曳。它或許微弱,但方向已明。假以時日,未必不能……燎原。”他的聲音帶著一種洞悉未來的篤定。
**39.3我是誰?**
最后的問題,也是最深的叩問。
李珍閉上眼,任由思緒沉入識海的最深處。
***李明?**那個在圖書館熬夜猝死的歷史系研究生?他的記憶依然清晰:論文的焦慮,導師的期許,對盛唐繁華與悲歌的癡迷。那些現代的知識、理性的思維、對效率與公平的追求,是他力量的源泉,是他改變這個時代的“作弊器”。他是穿越者李明。
***李珍?**這個他生活了二十年的軀殼所承載的身份?岐王的尊榮與責任,宗室的枷鎖與便利,亂世中的掙扎與抉擇,親手建立的功業與無奈放下的權柄,與王妃崔氏相濡以沫的深情,對這片土地和人民的深沉責任……這二十年的血與火、愛與痛、建設與守望,早已將“李珍”這個身份,鍛打融入他的靈魂深處。他就是岐王李珍。
月光如水,灑滿岐山,也照亮了他心中那最終的明悟。
沒有割裂,只有融合。
他既是李明,也是李珍。
他帶著“觀史者”的洞見而來,卻最終成為了“寫史者”——不是用筆墨,而是用行動,用理想,用在這片古老土地上點燃的文明星火,在盛唐的殘卷上,奮力書寫下屬于自己的、充滿變革希望的篇章。
他睜開眼,眼中再無迷茫,只有一片澄澈的堅定與歸屬感。他輕輕握住身旁崔氏的手,那溫暖而熟悉的觸感,是他在這個時空最堅實的錨點。
“王妃,”他聲音平和,帶著穿透歲月的力量,“這里,岐山,書院,大唐……就是我們的歸宿。從‘觀史’到‘寫史’,這條路,我走得不悔。”
他再次望向北方長安的方向,目光仿佛穿透了時空的迷霧,看到了那個傷痕漸愈、在舊秩序與新思潮交織中緩緩前行的帝國。盛世的余暉依舊壯麗,而岐山書院不滅的燈火,如同暗夜中倔強的星辰,昭示著一個雖不完美、卻孕育著新希望的未來。
李珍,或者說李明與李珍的融合體,就這樣靜靜地佇立在觀星閣上,身影融入這片他親手參與重塑的山河夜色之中。身后,書院的燈火溫暖而明亮,與天上的繁星交相輝映,共同守望著一個在余暉中孕育著新生的大唐。
**(全書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