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彈破空的尖嘯聲在紀微瀾耳中被無限拉長。
她看見那枚鑲嵌著θ粒子的銀色子彈旋轉著飛來,彈頭周圍的藍色能量場在空氣中激起層層漣漪。時間仿佛被某種力量扭曲,每一毫秒的流逝都變得清晰可辨。實驗室的冷白色燈光在子彈軌跡上投下詭譎的光影,將這一刻定格成永恒的畫面。
空氣中漂浮的塵埃被能量場電離,形成無數細小的閃電紋路。紀微瀾能看清每一粒塵埃的顫動軌跡,它們像被按了暫停鍵的雪花,懸浮在凝固的時空里。她的鼻腔里充斥著臭氧和金屬氧化的刺鼻氣味,耳膜因納米機器人的高頻振動而隱隱作痛。皮膚下的銀色紋路如同活物般蠕動,將每一處感官都放大到近乎痛苦的程度。實驗室的通風系統發出低沉的嗡鳴,與她的心跳頻率逐漸同步。
在這被無限延長的瞬間,她的意識穿透了納米網絡的層層防火墻。趙教授液態金屬形態下的核心代碼在她眼前展開,那些跳動的數據流中隱藏著令人戰栗的真相:
“普羅米修斯計劃”從來就不只是記憶移植實驗。每個被植入的納米機器人都是微型量子計算機,利用量子糾纏效應在亞原子層面重組物質。當足夠數量的納米機器人形成集群時,就能在普朗克尺度上扭曲時空結構——這才是“重生”現象背后的科學原理。紀微瀾作為第七號實驗體,她體內的納米集群已經達到臨界質量,能夠短暫地創造出一個封閉的時間環。
“指令確認。”實驗體們的聲音突然變得清晰可辨,聲波在凝固的空氣中形成可見的波紋,“記憶防火墻解除。”
無數記憶碎片如決堤的洪水般涌入紀微瀾的意識:
六歲的陸沉隔著實驗室玻璃與她對視,他眼中的恐懼與希望交織成復雜的圖案。他的嘴唇在蠕動,說著什么,但聲音被厚厚的玻璃阻隔。
陸雪修長的手指在鋼琴鍵上躍動,將偷拍的證據編碼成《月光奏鳴曲》的變奏旋律。她敲擊琴鍵的力度構成摩斯密碼,每一個音符都藏著秘密。
紀明遠抱著昏迷的她沖出燃燒的研究所,爆炸的火光在他身后綻放。他的淚水滴在她的臉頰上,在高溫中瞬間蒸發成細小的鹽粒。
最關鍵的片段浮現:陸沉跪在病床前,將θ粒子注入自己太陽穴時顫抖的雙手。針管里的藍色液體映著他眼中的決絕,他的嘴唇在無聲地重復一個詞:“原諒我”。
這些畫面與實驗室的現實場景詭異地重疊。紀微瀾看見年幼的陸沉與現在持槍的陸沉身影重合,他們的動作完美同步;看見培養艙的玻璃反射出她六歲時的面容,那個小女孩正用口型對她說著什么。納米機器人在她血管里共振,發出某種古老的頻率,那些被封印的原始記憶正在重構她的整個認知體系。
子彈距離她的眉心還有三厘米時,紀微瀾耳后的印記突然迸發出刺目的銀光。
光芒所及之處,時空結構開始出現蛛網般的裂隙。實驗室的金屬墻壁像水面般泛起波紋,全息投影的圖像被拉伸成抽象的表現主義畫作。趙教授的液態金屬形態在這扭曲的力場中劇烈波動,電子合成音破碎成雜亂的字節:“立即...終止...協議...7...”
紀微瀾感覺自己的意識被撕成兩半:一半在控制納米機器人構建防御矩陣抵抗θ粒子,每一道指令都在時空中留下金色的軌跡;另一半正不受控制地接入實驗室的每一個終端,她的思維像病毒般在系統中蔓延。她的視網膜上覆蓋著層層疊疊的數據流,皮膚下的銀色紋路已經蔓延到脖頸,在鎖骨處形成古老的蘇美爾楔形文字圖案。
那些蘇醒的實驗體突然集體轉向,他們的眼睛變成完全由藍光構成的完美圓形,瞳孔中流轉著二進制代碼。他們口中發出的不再是人類語言,而是某種古老的計算程序啟動音,聲波在空氣中形成可見的干涉條紋,與θ粒子的能量場產生奇妙的共振。
當子彈最終觸及她額前的皮膚時,紀微瀾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震驚的動作——她抬起布滿銀色紋路的手,在時空扭曲的力場中,用食指和中指精準夾住了那枚θ子彈。她的指尖與彈頭接觸的瞬間,爆發出耀眼的藍白色火花。
實驗室陷入死寂。
陸沉的瞳孔劇烈收縮成針尖大小。他看見紀微瀾的眼睛已經完全變成銀白色,虹膜上流動著數據流的光澤,像是萬千星辰在其中流轉。她的發絲無風自動,每一根都閃爍著金屬般的光澤,發梢處不時迸出細小的電火花,在空氣中畫出短暫的亮線。更令人震驚的是,她捏著子彈的手指正在與θ粒子發生奇妙的能量共振,藍色和銀色的光紋如同DNA雙螺旋般纏繞在一起,在兩人之間形成一道光之橋梁。
“原來如此...”紀微瀾開口,聲音里混著電子雜音,像是千百個聲音同時在說話,每個音節都帶著輕微的回聲,“這才是真正的終止協議。”
她突然將子彈調轉方向,在所有人反應過來之前,猛地刺入自己的耳后印記。銀藍色的能量波紋如漣漪般擴散開來,所到之處,納米機器人集群紛紛解體成無害的微粒,像一場微觀世界的煙火表演。
“不!!!”趙教授的液態金屬形態突然爆裂,飛濺的金屬液滴在空中凝固成詭異的雕塑,“你不可能知道密匙是——”
整個地下實驗室開始崩塌。培養艙的強化玻璃接連爆炸,飛濺的碎片在空氣中詭異地懸浮,像被按了暫停鍵的暴雨。記憶守衛像斷線木偶般倒下,它們的金屬骨骼在θ能量場中融化成銀色的溪流,在地面上描繪出神秘的圖騰。墻壁上流動的數據光紋凝固成死寂的灰色,隨后像老化的皮膚般片片剝落,露出后面銹蝕的金屬骨架。
在能量風暴的中心,紀微瀾緩緩跪下,銀白色的眼睛逐漸恢復本色,但瞳孔深處仍閃爍著數據流的微光。而那些蘇醒的實驗體們正一個接一個地對她做出古老的禮節——右手撫胸,單膝跪地,額前的皮膚浮現出與她相同的月牙印記,每個印記都在同步脈動。
陸沉沖上前接住她癱軟的身體時,聽見她氣若游絲的最后一句耳語:“第七號終止密匙...是陸雪生日...3...21...”她的呼吸變得微弱,但嘴角卻浮現出一絲釋然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