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30日，刊印工作如期完成，明天就是見刊的日子，今晚對藤原美智子來說注定是個不眠夜。

她幻想著很快自己的名字就將和《斜陽》一起響徹整個日本文壇，她再也不會被人叫做“花瓶”，而人人敬仰的藤原編輯，心里別提多開心了。

第二天藤原美智子很早就起來了，今天她需要到各大書店巡視新雜志的銷售情況。

各大書店會在晚間將統計好的銷售數據匯報到雜志社，但想要了解發售的具體情況，像讀者畫像、時間折線、談論熱點等，只能靠編輯們現場巡視。

藤原美智子的第一站是東京地區最大的書店——三省堂，在此之前她需要先到新宿站和津島修治匯合。

津島修治見到藤原美智子第一眼時，誤以為她今天風格大變，改煙熏妝了，細看之下才發現是她大大的黑眼圈。

“你沒事吧，藤原編輯?！苯驆u修治問道。

“啊，我沒事，昨晚的風聲好大，吵得我沒睡好?！碧僭乐亲涌刹幌虢驆u修治知道，她是做了一整晚白日夢，壓根沒睡，所以尷尬地扯了個謊。

兩人到達時三省堂時，三省堂外已經排起了一支數百人的長隊。

藤原美智子看著眼前的隊伍，一顆懸著的心，瞬間落了地。

在經濟崩潰的戰后時代，書籍雜志已經不再是普通民眾的消費品，而變成了貴族和精英們的身份符號。

書店的生意一落千丈，倒閉數超過三分之二，剩下的這些基本都是背靠五大出版社，勉強維持。

像這樣數百人排隊的熱鬧場面非常少見，基本上只有頂流作家發新書才能看到，照這樣看的話，5000冊可能都不夠今天賣，津島君將一書封神。

隊伍快速地向前移動著，拿到書的人們很快便消散在了人群中。

出乎藤原美智子預料的是，這支隊伍消散后，三省堂再次恢復了門可羅雀的場景，只三三兩兩的人結伴來買書。

藤原美智子立刻拉上津島修治趕往其他合作書店，經向店員了解情況后發現，各家都和三省堂的情況差不多。

按照粗略估算，今天上午一共賣了大概3000冊，但增速非常慢，下午能賣500冊就不錯了，這種增長模式完全顛覆了過去的數據模型，誰也不知道明天會不會連100冊也賣不出去。

藤原美智子的心又不安起來，她不明白為什么會出現這種情況？

但想到一旁初次發書的津島修治，又不得不裝作鎮定的樣子，安慰道：“沒問題的，不要擔心，才一個上午就已經賣出3000冊左右了，增速雖然變慢很多，但要賣一個月呢，5000冊應該差不多能賣完?！?

津島修治語氣平靜地說道:“增速很快會起來的。”

津島修治的話，在藤原美智子看來，是完全不符合出版行業經驗的。

一般來說，在出版行業作品發行當天的銷量，大概占總銷量的三分二，第二天降到五分之一，再后面就是靠時間磨了。

但為了不打擊一個新人作家的自信，還是心虛地附和道：“嗯，還是有漲起來的可能的?！?

其實津島修治并不是過度自信，而是剛剛在三省堂時就已經意識到了問題所在。

愿意一大早在書店前排長隊的人，一定是專門為《斜陽》來的，問題在于，排隊的人中百分之八十都是高校學生和青年教師。

這就是說除了本來就火爆的東京高校圈，其他圈子根本就不知道《斜陽》的存在。

當然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有很多，像新人作家缺乏知名度，出版社、書店宣傳營不到位等等。

不過這些一時都沒辦法改變，現在能做的就是“讓子彈飛一會”，靜靜等待《斜陽》的口碑在那些非高校圈層中發酵。

......

傍晚，各大書店的銷量匯總單，準時出現在了編輯部的辦公桌上，情況和藤原美智子預測的差不多，單看全天銷量3486冊，對新人作家來說已經是一個很不錯的成績了。

但如果分時間段看，下午只賣了400多冊，可以說是斷崖式暴跌。

藤原美智子猶豫好久，還是決定主動去找一趟柏村謙助。

她剛起身，田中浩就幸災樂禍地哼著小曲從她身旁走過。

砰砰砰——藤原美智子緊張不安地敲響了柏村謙助辦公室的門。

辦公室內的柏村謙助正神情嚴肅，一言不發地盯著桌面上的銷售單。

“柏村總編，真是抱歉，我完全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是我否定了制作部刊印4000冊的提議，如果真的出現大量庫存，我愿意負責?！碧僭乐亲有呃⒉话驳貨_柏村謙助鞠了一躬。

自從在上次的會議上決定支持藤原美智子后，在柏村謙助看來兩人本質上就是一條船上的人了，這個時候為難她一點意義都沒有。

如果真如藤原美智子所說，再次出現大量積壓，也不是她一個底層編輯能負得了的責任。

他抬頭看向藤原美智子，故作輕松地說道：“第一天就賣了將近3500冊，是很不錯的成績了，降幅是有點大，但這不是還有明天，后天......時間還長得很，慢慢磨說不定能磨到5000冊的?！?

第二天，藤原美智子在煎熬一整個白天后，終于等來了書店的銷售數據，結果比預計中還要差一點，只有298冊。

《斜陽》這樣優秀的作品沒有得到應有的市場反應，是津島修治這樣的天才作家的悲哀，更是日本文壇，日本民眾的悲哀，藤原美智子為此感到十分難過。

直到深夜她依然翻來覆去睡不著，是我辜負了津島君的信任，辜負了《斜陽》這樣優秀的作品，或許津島君應該換一個能力更強的編輯，藤原美智子心里忍不住這樣想。

第三天天剛大亮，藤原美智子就已經出現在了津島修治家門前，她猶豫著糾結著不知道要怎么和津島修治開口。

這時棚屋內走出一個面容和善的中年婦人，那婦人身上的麻布衣衫雖然打滿了補丁，卻洗得干干凈凈。

“小姐，有什么可以幫到你嗎？”婦人神情溫柔地看著藤原美智子。

“啊，我，我想要找津島君?！碧僭乐亲哟饲耙恢币詾榻驆u修治是獨居，這是她第一次見到津島修治的家人，一時有些震驚和不知所措，她有些尷尬地紅著臉說道。

“哦，是小治的朋友啊，快請進。小治幫我給雇主送洗補好的衣服去了，你稍等一會兒?！眿D人熱情地將藤原美智子迎進門。

進門后，婦人一邊縫補衣服，一邊溫柔地和藤原美智子交談。

在交談中藤原美智子了解到了婦人的身份，焦躁不安的心情也逐漸被撫平。

過了沒多久，津島修治便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