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毆花甲老人的戲碼終究是沒能繼續下去。

張戟攔住身前暴躁的師弟，一時有些哭笑不得。

昆侖山的弟子都講究修身養性，雖然不及君子那般每日三省吾身，常以圣人之言鞭策己身，但是該有的禮儀尊卑也沒少學習。

他也是頭一回看到如此不走尋常路的昆侖山弟子。

“師弟啊，你……”

“我如何？去年我給夏皇當抱丹童子的時候，你看我主不主動幫老皇帝做事，你再看看我在西酈，就特么差鞠躬盡瘁，死而后已了！”

“鄭義有多讓人頭疼，你是知道的，再加上湯耀權那個煩人精，我倒是想躺平，可你問問諸位同僚前輩，他們家都有孩子在我國師府做幕僚，問問他們，我可有懈怠？”

說著說著，孟莊還覺得有些委屈。

自己摸魚的時候多快樂啊，可沒人說他的不是，怎地一旦開始做起了實事，反倒是背后多是有人開始指指點點？

這個世界一直都是這么抽象的嗎？

一場鬧劇，搞得本來嚴肅不已，讓眾人都忍不住頭疼的議事，變得荒誕且搞笑，居然莫名的輕松了起來。

同為三大庭柱的農宜官尚旻生，不僅不為老友打抱不平，反而是贊許起了孟莊。

“剛剛大家都不說話，如今國師一來，大家看上去都放松了不少，甚好甚好。”

“嗯？剛剛你們在商議什么？”

“國師，冀州與青州有變，不少人提議，此刻時機已到，應該速速起兵，與青州呈掎角之勢，遠交近攻，速下并州。雍州之地，與大夏二分天下。”

孟莊瞇著眼睛掃向了四周，將周圍眾人的神情盡收眼底。

贊成者基本都是露出興奮之情，渴望帶兵出戰。

然而司律北與湯天乙卻是目色陰沉，看上去并不那么認同。

“哪些人提議的？”

“額……自是我西疆大軍的各軍將軍們！”

“可有文臣提出過此議？”

“也有，不過并不算多，只有涼州議事郎，別部給事中與些許粟吏校尉，聯名上奏過此事。”

孟莊轉頭望向了湯天乙，十分認真的提議道：“主公，軍中宿將請著人安慰，撫平尚戰之心，至于那些什么議事郎、給事中的東西，請下令緝拿，大刑伺候，看看其背后究竟是何人主使，竟要致我西酈，最是忠肝義膽，一心為大夏拋頭顱灑熱血的清官良民，要去背負反賊逆黨之名。”

眾人有些發懵。

什么叫清官、良民？什么又叫忠肝義膽？

明明每一個詞他們都知道是什么意思，為什么連在一起之后都那般叫人費解？

咱們如果是忠臣良將，那慘死在地青山上的陳定邦，現在還在牢里受苦的陳是非又是什么？

“國師，你這是？”

“沒什么別的意思，就是在下不太理解，這些煽動國公造反的人究竟是怎么想的。”

“冀州、青州頂不住，那是他們實力不濟的問題，跟我們有什么關系？”

人群中有一身著盔甲的武將，很是不忿的問道：“若是人人都如你這般只知道明哲保身，那咱們還造個什么反？”

“不如卸了身上的盔甲，告老歸田算了！”

孰能料孟莊都沒有搭理此人。

正如他所說的一樣，武將主導此事他能原諒，因為主將的職責就是保家衛國，負責打贏每一場仗就行。

他們偶爾被人蠱惑屬于情有可原，孟某人不愿意和大老粗們糾結太多對錯的問題。

但是文官玩的就是政治，比的就是心眼子。

玩不過別人只能說是能力不行，可誰要是幫著對面辦事，不管是屬于蠢人的靈機一動，還是壞人的有意為之，在孟莊這里都是難以忍受的。

他面向湯天乙建議道：“敵強我弱，而且朝堂根基深厚，無論是密諜亦或者暗探，其中勢力盤根錯雜。”

“無風不起浪，今日能有人攛掇武將來逼宮，明日就有可能在兩軍對壘的關鍵時間，于軍中散播謠言，制造恐慌。”

“微臣請命，西酈開設監察院，風聞奏事，緝司拿人，防止有人故意渾水摸魚。”

湯天乙沒有說話，而是細細思索了起來。

監察院之事他并非一無所知，早在征召孟莊之時，就聽他說過好幾次。

只不過他一直覺得是不是有些小題大做。

畢竟如夏吉這般精于算計的皇帝，也沒有把如此酷烈的組織放歸到明面上，而是讓秉筆司暗中行事。

不過今日他在書房被一眾武將攔截，以期望出兵速拿雍州、并州為由，希望能提前與大夏開戰，讓他忍不住有了新的想法。

湯天乙還沒答話，一群武將倒是坐不住了。

“豎子，別以為從哪本古籍上看了一眼兵家四勢的言論，就真把自己當名將了！”

“我等打仗的時候，你還在沒進你娘的肚子呢，要是青州被滅了，我等還未起事，日后再想等到這樣的機會可就不容易了！”

孟莊猛然回頭，手中拿著容易把人傳送成半截的法陣，眼帶殺意。

“匹夫，汝欺吾劍不利乎？”

“高筑墻，廣積糧，緩稱王；此為我西酈當下最重要的策略，你這匹夫受人蒙蔽而不自知，竟敢擅動‘國策’？”

“北軍不撤，你可敢立下軍令狀，半年之內，盡掃北軍四十萬大軍？克虎牢，盡收司隸關外所有土地？”

“我……我……”

那武將訥訥不能言。

開玩笑，虎牢關是什么樣的存在？

別說是西疆兩州之地才三十萬大軍，還不如北軍兵精將廣，單是沒有數倍兵力去磨虎牢關一年半載，沒人敢自稱半年內以少打多速下虎牢關的。

如果有人敢吹這個大話，頭一個笑話狂悖之徒的就是他們這些武將。

“做不到是吧？如果不能一戰功成，快速拿下上京城，將大夏的中樞系統給打崩，等人家反應過來后，你知道大夏能集結出多少兵馬嗎？”

“就算最后咱們贏了，請問將軍，你能做到無傷吃下大夏的南北軍，吃下天下十三州的所有郡兵與大小勢力嗎？”

“你依然不能，這也不能，那也不能，那你告訴我，現在起兵又有什么好處？”

孟莊平生最討厭有人拿他母親說事，雖然他都早已不記得自己母親的音容面容。

他以更加兇狠嚴厲的怒吼，罵得將軍抬不起頭，掩面羞愧。

這一幕讓不少以為他年紀小，軟弱好欺的人對其刮目相看。

原以為是個軟柿子，沒想到不僅捏不爆，反而像是板栗殼一樣，特別的刺手。

看著舌戰文臣武將的孟莊，湯天乙也是覺得自己被再次刷新了三觀，豎著大拇指對著孟莊說道：

“既然國師熟悉，那不如……監察院之職，就拜托給國師了，在西酈城，我再予你監察百官，先斬后奏之權！”

“國公！！！”

“無妨，昆侖山的高功們超脫于凡塵俗世，在下信得過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