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囚徒窗口
- 維度回響:蝕刻紀元
- 北天赤魚
- 2845字
- 2025-06-30 09:34:00
意識如同擱淺在退潮后的冰冷沙灘上。B型藥劑那凍結靈魂的寒意正緩慢地從神經末梢抽離,不是消失,而是化為一種更深沉、更徹底的消耗。一種空洞的疲憊感從骨髓深處向外擴散,每一個細胞都似乎被榨干了最后一點能量,徒留僵硬和沉重。凌默費力地撐開眼皮,感覺眼球轉動牽扯著酸痛的神經,視野里的景物像是蒙了一層薄紗,帶著緩慢聚焦的遲滯感。
他從冰涼光滑的地板上坐起,靠著同樣冰冷的墻壁,后背的鈍痛提醒著剛才撞擊的慘烈。他嘗試著深吸一口氣,肺部傳來干澀的灼燒感。大腦仿佛生銹的舊機械,每一個思考回路都被無形的粘稠物質阻塞。藥物殘留并非完全消退,只是那狂暴的信息洪流被暫時地、強制性地禁錮在某個更深更幽暗的意識底層,留下這具仿佛被掏空的行尸走肉。
蘇芮已經站回金屬桌邊,沒看他。她微微側頭,右手兩根手指按在左側衣領下方一個不起眼的微型裝置上——不是普通的耳機,更像是生物陶瓷片嵌入皮膚。她的聲音不高,帶著公事公辦的簡潔,像手術刀在切割鋼板:“測試初步數據采集完畢,B型抑制效果符合預期。目標‘維度回響’呈現高指向性特質,初始共鳴系數37.8%,與‘零號樣本’波動軌跡存在局部疊合。加密傳輸原始數據流,‘九章’歸檔,設定最高權限。”
她的每一個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死寂的空氣里,像是在陳述一份無關人命的實驗報告。
‘九章’?
凌默麻木的意識里,這個詞像一顆不知從哪里滾來的小石子,咚地一聲落入那片因藥物而變得如同死水般的思維泥潭。它激起了一圈微弱的漣漪,帶著一種完全陌生的冰冷感沉了下去,甚至沒能冒出一個問號的氣泡。它只是一個標記,一個指向未知暗礁的名詞。歸檔?數據流?他和那只藍光蜘蛛、他眼中炸裂的世界、這蝕骨的疲憊,全都化為了一行行冰冷的數據,被封存進某個叫‘九章’的地方?
他沒有動,也沒有問。身體和思維都太沉重。他只是靠在墻上,看著蘇芮。
蘇芮發出指令后收回了按著通訊裝置的手指,視線掃過房間一角那個正在緩緩熄滅的、代表數據上傳成功的綠色微光點。然后,她的目光才重新落回凌默身上。那眼神依舊審視,像高倍顯微鏡觀察著培養皿里的微生物。片刻,她似乎對凌默此刻“穩定”的狀態做出了確認,朝門口的方向看了一眼。
毫無征兆。
墻面與天花板的接縫處,一道細微得肉眼幾乎無法察覺的光線亮起,隨即無聲無息地消隱。那片原本毫無縫隙的“死墻”,平滑得像液態水銀般向一側滑開,露出一個標準的矩形通道。比室內更慘白、更刺眼、也更具穿透性的熒光燈管的光,如同一道冰冷的斜向利刃,從通道外投射進來,銳利地切割著囚室內壓抑的空氣。
幾乎與此同時,通道更深處,一陣尖利、斷續、像是金屬刮擦和空氣撕裂混合在一起的警報聲傳來,聽起來已經有些遙遠,但那撕心裂肺的音調依舊能穿透耳膜,令人神經末梢都為之緊張。
通道——或者說走廊——的光線盡頭傳來激烈的聲響和喘息。是肉體與硬物碰撞的悶響,布料的撕扯聲,還有壓抑的、充滿暴怒的咆哮!那聲音極其熟悉,但此刻被狂怒和某種深沉的痛楚扭曲,幾乎變了調。
凌默扶著墻壁,費了很大力氣才勉強站起來,雙腿沉重如灌鉛。他被空洞疲憊包裹的感官似乎因這外界的喧囂而稍微復蘇了一點。他倚著門框的邊緣,腳步虛浮地朝聲音來源望去。
走廊很長,兩側也是同樣的光滑啞光材質墻壁,頂上是一排排毫無感情的慘白燈管。就在離他幾十米遠的拐角盡頭,三個人影劇烈地糾纏在一起,或者說,兩個對一個。
是陳鋒。
他高大的身軀此刻被兩個穿著同樣深灰色制服、身型同樣彪悍矯健的男人死死壓制住!其中一人雙手如同鐵鉗般反扭絞住他的雙臂,膝蓋兇狠地頂壓在他的腰眼命門位置,將他上半身重重壓向墻壁!另一人則雙臂緊箍住陳鋒劇烈掙扎、如同受傷公牛般拱起的腰腹,利用體重和地面摩擦力鎖死其下盤!
陳鋒的臉頰被狠狠擠壓在冰冷的墻面上,顴骨變形,嘴角撕裂了一絲血痕。但他全然不顧!他正瘋狂地扭動、掙扎、咆哮!強壯的肌肉在灰色制服下塊塊賁張,因蠻力沖擊而顫抖的繩索般繃緊!脖頸上的青筋高高暴起,如同數條青紫色蚯蚓在搏動!
“凌默——!!”
就在凌默出現的剎那,陳鋒艱難地扭過脖子,那雙充血赤紅的眼睛如同兩枚燃燒的烙鐵,精準地鎖定了他!那眼中的狂怒、焦灼、難以置信,還有深處如同受傷幼獸般的恐懼和絕望,混合著拉滿的血絲,在這一刻轟然爆發!他幾乎要把眼珠瞪裂出來,聲音因為面頰被擠壓而變形嘶啞,卻依舊帶著摧毀一切的狂暴和質問:
“你他媽說話啊!他們對你做了什么?!那針管是什么?!你剛才躺在那像個死人!說話——!!”他每一次嘶吼都伴隨著身體的猛烈沖撞,試圖掙脫束縛撲過來,卻被那兩名訓練有素的行動隊員以更兇狠、更專業的技巧再次壓制下去,肌肉與制服摩擦發出沉悶的嘎吱聲。
其中一個制住陳鋒右臂的隊員,在陳鋒發力沖擊的瞬間,眼神冷硬,沒有絲毫猶豫。被陳鋒蠻力頂開的胳膊猛地向內、向下回切!手肘如同鋼鐵鑄就的撞角,狠狠地卡進了陳鋒后頸與鎖骨交接的脆弱位置,同時全身力量再次下壓!
“呃——!”
陳鋒高昂的頭顱被這股精準又狠辣的力量壓得狠狠一沉,喉嚨里擠出一聲如同氣管被鎖死的、極其痛苦的悶哼!所有的咆哮都被這物理性的窒息逼回腹腔!但他后槽牙咬得咯咯作響,那聲音令人牙酸,仿佛要將牙齒生生碾碎!額角因為劇痛和憤怒瞬間沁出大顆冷汗,卻依舊抬起那雙充血的、燃燒的眼睛,死死地、一瞬不瞬地釘在倚在門邊、臉色慘白、虛弱不堪的凌默臉上!
那眼神是無聲的控訴,是滾燙的烙鐵!它比任何言語都更直接、更猛烈地灼燒著凌默剛剛被藥物麻痹過的心臟!
一股巨大的、混雜著愧疚、無力、荒謬和某種被窺見不堪后的恥辱感的沖擊波,狠狠撞在凌默被藥劑掏空的胸膛上。他張了張嘴,喉嚨卻像被灌滿了冰冷的鐵砂,除了空氣摩擦過干燥粘膜的嘶啞喘息,發不出任何聲音。他知道陳鋒在為他瘋狂,在為他拼命,可他卻連一句“我沒事”都說不出口——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算不算沒事。那B型藥劑帶來的冰點和此刻混亂的虛弱,讓他感覺自己像一個剛從解剖臺上被推下來的實驗品,連維持人形的尊嚴都岌岌可危。
就在這時,蘇芮的聲音自身后響起,依舊是那種經過精密計算的穩定頻率,像手術室里主刀醫師的指令:“目標‘零七九’狀態初步穩定,無精神污染外溢跡象。按程序,轉移至‘觀察室Delta’,清除痕跡,準備初步簡報。”她微微頓了一下,目光似乎若有若無地掃過走廊盡頭陳鋒被壓制的身影,“無關因素保持隔離狀態,確保‘接觸窗口’封閉穩定。”
兩名一直像石雕般守在門外的行動隊員聞令而動,無聲地站到凌默兩側。他們的動作專業、冰冷,帶著不容置疑的強制力,卻并沒有真正碰到凌默的身體,只是形成一種無形的壓迫場,示意他移動的方向。
凌默的目光艱難地從陳鋒那雙幾乎要噴出火來的、被絕望和憤怒燃燒的眼睛上移開。他沒有再試圖去看蘇芮。他只是感覺到一種近乎麻木的疲憊和被徹底操控的窒息。他幾乎是被那無形的壓力推動著,邁開了如同踩在棉花上的雙腿,沿著冰冷、慘白、回響著遙遠警報和身后同伴痛苦悶哼的走廊,向著一個名為“觀察室Delta”的未知深淵,一步步走去。
他的視野邊緣,蘇芮暗銀戒指上那塊幽藍晶石,折射著走廊的冷光,如同一只來自高維深淵的、永不閉合的冷漠之眼。